高明並非有意讓公孫勝在那裡久等,而是他一回到府衙就被一件大事拖住了。原來,就在高明清和高俅見面的當口,守城的兵卒將三個渾身浴血的人送到了衙門,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在高明清奉父命來成都府之後,相國高泰面後又派了一撥人上路。大理雖然信奉佛教,但在知道大宋崇信道教之後,高泰明還是暗地裡吩咐人用最好的于闐美玉雕刻了三尊玉三清。在外人看來,這個拍馬屁的舉動無疑要笑掉了人家的大牙,未必能夠討得了好,可是,旁人卻是一片好心,東西既然已成,高泰明便打發人上路了。
也不知是誰泄露了風聲,一路上,這支裝扮成商隊的護送人馬連連遭人劫殺,損兵折將暫且不提,就連那包裹在布匹之中的寶物最後也沒有幸免於難。離開大理的時候統共五十人,到了成都府之後竟只剩遍體鱗傷的三個人,而且兩個已經重傷不起,其中一個也是被人砍掉了一條手臂,形狀及其悽慘。如此一來,對於治療外傷很有一手的高明自然脫不開身。
“簡直是膽大包天!”
在得知了此事之後,高俅自然暴跳如雷,可是,事情都已經出了,他如今要做的就是給大理人一個交待,另外則是處理善後事宜←和高明清先前的談話相當順利,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事情已經初步議定了的時候,突然會來了這麼一出,要知道,那可是貢給皇帝的寶物,竟然半道被人劫了,那和小說裡頭的劫皇綱有什麼兩樣!
“那兩個人都沒救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高明的語氣有一種說不出地蕭索,有一句話叫做刀頭舔血,說的無非是小兵和強盜,雖然一個白一個黑。卻全都是一條賤命,死了也不值什麼,他早就看得多了。“他們只不過憑着一口氣才能撐到這裡,至於那個斷臂的,精心調養之後還能夠恢復,只是這隻手臂……唉!”
“高帥,東西是送給上朝皇帝陛下的,還請你能夠爲我們做主!”高明清年輕地臉上寫滿了猙獰之色,顯得格外可怖。”他們走的是大理商人進出蜀中慣走的那條路。而且其中有好幾個都是常常來往大宋的生意人,所以肯定是有人蓄意所爲!”
“高公子放心,本帥盡力還你一個公道!”雖然心裡百念雲集,但高俅還是重重點了點頭。就在剛纔,高明清允諾暫不張揚此事。這就給了他相當的時間來查案。話說回來,在四川能夠有這麼大的膽量公然殺人越貨的勢力終歸有限,要真的惹惱了他,他也不介意渝州那邊的事動一回大地!幸好外頭只當是幾個倒黴的商人遇到了強盜,事情也容易遮掩。
事出突然,三個幕僚又要忙公事又要整理有關大理的情況,自然是匆匆辭去。高明清身爲外人,此時也不好多呆,一拱手也就順勢離開了。轉眼間,大廳中便只剩下了高俅和高明兩個人。
“高帥,依我看,這件事很可能和大理的政爭有關。”
聽到這句石破天驚的話,高俅立刻眼睛大亮←早就設想過這個可能,剛纔當着高明清地面不好胡亂揣測,此時卻沒了這個顧忌。“你說說看!”
“首先。大理要求朝廷冊封的是大理王,即便再加上一個國公,其實高氏還是位於段氏之下,那麼,他們那麼熱衷於這件事幹什麼?于闐玉向來是首貢遼國,其次才輪到我們大宋,嶺大理的並不多,用這些極其珍貴的玉石來討好我大宋君王,只爲了替他人求一個冊封?高氏原本就受大理國民擁戴。高升泰當初明明已經坐上了王位,爲什麼臨死前還要讓他兒子重新迎立段氏?”
一口氣提出這麼多問題,高明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一擡頭見高俅死死盯着自己,立時笑道,“你別看我,這些東西我是想不出來,就是前兩天和小焦閒聊的時候聽來的。這小子雖然年輕,也有些好高鶩遠,但他畢竟在大理待過一段時日,對於其中的分析卻相當不錯,所以我就倒手轉賣一下。總之,大理國內看似安定,其實立國時地三十七部早就和高層貌合神離屢屢發生矛盾,高氏讓位固然有段氏仍舊未失所有人望的原因,也有西方佛教的影響,領完一點則是爲了讓段氏站在前面抵擋風雨,自己則安享美名而已。”
“你是說這是大理內訌?”高俅卻依舊沉着臉,“你認爲我這句話扔出去,那個高泰明會認帳麼?”
“內訌是肯定有的,至於動手的說不定就是大宋境內的強人,這麼幾尊價值連城的東西,那些做慣了沒本錢買賣的人又怎麼會放過?”高檬了聳肩,突然又補充了幾句,“說起來,事情如果是那些蠻夷做的反而好辦,只要給錢夠狠,他們絕對不會抱着那種不能吃地玩意過日子,可如果是那些漢人,哼哼……”說到這裡,他突然狠狠一拍腦袋道,“勝之那裡可能有一點線索,哎呀,我都忘了去了他會合!”他見高俅臉色古怪,連忙把剛剛在酒樓中的那一幕分說了一遍。
高俅聞言立時起了疑心,但更多的卻是把自己入蜀之後的所有事都聯繫在了一起。這些看似沒有關聯的事情,實則從深處流露出一股詭異的意味。這究竟是一個個連環局,還是對方在不小心的情況下泄露出來的一根根線索?
“老高你是怎麼回事,幸好我沒在那裡一直等着,你……?
公孫勝一路衝進來才發覺情形不對,進了府衙之後,他便發覺人人的神情都是怪怪地,卻也沒往深處思量,如今看到高俅和高明兩個大眼瞪小眼的樣子,他就是再遲鈍也知道出了大事。
高明一見公孫勝回來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忙上前把事情來由說了一遍,這才把人拉了過來。“你快說,有沒有找到那夥人的落腳點?”
“咳,那幫人謹慎得很,一路上也不知道繞了多少圈子,最後我看到他們進了一座大宅,門口寫着胡府兩個字。我悄悄向一個路人打聽了一下,原來這裡是胡家老三胡憲水的住處。這個胡老三是庶出,分到不少家產後就從來不管胡家的事,爲人非常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公孫勝一邊說一邊搖頭,他也沒想到,一次無心的發現竟有可能關係重大。
“胡家?”高俅眼皮子一跳,立馬想到了上次去胡府赴宴的情景′然自己只是虛與委蛇,但赴宴的其他人還是卯足了勁和他套近乎,從中他也瞭解到,這些豪族只不過想立足於一方,並沒有十足的野心。那麼,只是胡家之中出了敗類?
另一邊的渝州城卻顯得風平浪靜,趙庭臣的病倒在一般人看來不過是很平常的事。不少人都認爲,趙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在這種乍暖還寒的季節染上風寒再正常不過,幾個平日往來甚好的朋友也就差人問候一聲,旁的舉動就再也沒有了。
話雖如此,頭一次管事的趙諗還是感到如坐鍼氈,他的妻子只不過一尊泥菩薩,從來不過問他的事,至於他的弟弟趙謙則是最不安分的,早就被陳克韞的花言巧語誆騙了過去,所以他已經完全沒了退路←唯一一件沒有照着陳克韞的話去辦的就是白玲,左思右想,他終究還是沒有去唐突佳人,這究竟是誰的福分就很難說了。
只是,這一日的趙府卻多了一個不速之客,若是旁人,趙府僕役自然會將其拒之於門外,可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最近名聲大噪的徐守真。自從趙府那一手廣爲人知之後,他完完全全被渝州城內的百姓當成了活神仙,那些往日看他不順眼的道士在發覺自己的道觀香火比平時鼎盛了好幾倍之後,誰也不敢再多說半個字,觀主更是把他當作了祖宗一般禮敬。
“徐……徐真人!”管家一驚之後立刻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炙身染風寒,少主忙於侍疾不見外客,您看……”由於趙諗下了嚴令,他即便再想一睹神翁神技,此時也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貧道正是聽說趙大人染疾,所以才前來看看。”看到趙府僕役的態度,徐守真本能地感到一陣不對勁,聯想到他不久前和趙庭臣交談時這位老者的長吁短嘆,再回憶起燕青話裡藏刀的機鋒,他立馬猜到了其中的文章,所以語氣更加客氣。“趙公子既爲人子,憂心父疾也是應當的,貧道和趙大人雖然相識不久,也願意爲貴府解憂。”
“啊……”管家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而後連連點頭,拉過一個僕役吩咐了幾句之後,自己立馬急急忙忙地朝內院奔去。在他看來,趙諗應該會爽快地答應此事纔對。
“你說什麼,那個神翁……徐真人說要替爹治病?”
趙諗好容易纔拿捏住了手中的茶杯,臉色卻已經難以抑制地變得煞白。別說是他,就連一旁的陳克韞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只要是看到那一次枯木逢春似的神技,任是誰都會對徐守真生出一股敬畏。此時此刻,竟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你……你先去請徐真人到這裡來!”陳克韞終究見多了世面,一瞬間的失態過後立刻緩過神來。“既然有神翁替趙伯父看病,哪裡有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