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兩萬軍圍困宣威城,對於立足未穩的西寧州來說,確實是非同小可的打擊。王厚大軍下西寧州不過是去年的事,而安撫羣羌更是困難重重′說高永年自從奉旨鎮守西寧以來在各處築城堅守,又依靠自己藩官的身份籠絡羌人貴族,但是,終究時日太短,難比多羅巴等人的多年經營※幸當日已經擒得青唐王子谿賒羅撒,否則以其人的號召力,只怕眼前局勢更令人憂慮。
“宣威城不可不救。”劉仲武沉吟再三,終於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宣威乃是西寧北大門,一旦爲賊軍所佔,則西夏援軍能夠源源不斷地涌入西寧州,屆時他們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便完全易手了。”
“老劉的這句話說得在理。”聽劉仲武不再堅持據守不出,高永年頓時心中一鬆。自從王厚以劉仲武作爲他的副將以來,他總感到事事掣肘,難以恣意。畢竟,兩人性格完全不合,他是尚武好勇的豪爽個性,劉仲武卻是小心謹慎不肯有任何馬虎,搭夥以來雖然不曾有任何閃失,卻把他憋壞了。”這樣,我帶一萬兵馬出援宣威城,趁其不備給夏人迎頭痛擊,到時他們必定解圍退去。”
“高帥怎可親身犯險?”劉仲武聞言大驚,一雙劍眉立刻緊緊擰成了一團。”西寧州乃是邊陲要地,高帥坐鎮其中不可輕離,再者,若無高帥,此地數萬將士又該聽誰指揮?萬一夏人攻宣威城只是個幌子,趁我軍離去派兵全力攻城,屆時又該如何處置?”
“老劉你想得也太多了!”高永年大大咧咧地一揮手道。”有你坐鎮西寧州,還怕這些事情做什麼?你應該知道,我帶兵向來只有自己衝殺在前。從來沒有讓他人冒險而自己躲在後面的道理,要真是那樣。我拿什麼去服衆?”
“高帥!”
“你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立刻率兵出援!”高永年一口打斷了還想進言的劉仲武,霍地站了起來,“我在西北打仗也不是一兩年了。要說多羅巴還不夠看地,要是想殺我,那就儘管試試!”
早在夏人圍宣威城的消息傳來之時,姚平仲就感到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待到主將副將起了爭執,高永年定要率軍出援,他更是證實了先前的設想。果然,儘管在座諸將齊齊站出來勸說,高永年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改變心意,此時,他終於肯定。此次出援已成定局。來不及細想,他便站了起來。
“高帥,末將自從到西寧州之後未曾有出戰地機會。如今夏人兵困宣威城,高帥又親自領兵出陣,末將懇請率本部人馬同行!”他也顧不上旁人或驚奇或詫異或讚賞的目光,筆直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中滿是堅決。
高永年聽得眼睛大亮,但他雖然豪俠爽直,畢竟也在官場多年,心中自然有些顧慮:“姚平仲,你親人新喪,這個時候出陣……”
姚平仲毫不動容地打斷了高永年地話頭,異常堅定地說“高帥,身爲武臣當以國爲重,以家爲輕。如今夏人和羌人合流,一朝宣威有失,那麼西寧州未必能擋賊軍鋒銳,末將若是因家中緣故而不能上陣,叔祖在天之靈必定也不能容。懇請高帥允准末將隨軍出征!”
“好,好!將門虎子,我就允了你!”高永年心頭一熱,立刻把所有顧慮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重重地點了點頭,“你現在就回去整軍,到時要誤了時辰,軍法可不容情!”
“末將領命!”姚平仲這才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看在別人眼中,自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
有了這個插曲,高永年頓覺心中大暢,環視左右道:“姚平仲雖然年少卻知道奮勇當先,爾等還有願意請戰的嗎?”
此話一出,又有數名將領紛紛起立請戰,其中便有於達在內。最後,留守西寧州的共計有劉仲武以下十八員將領,出征的則有高永年以下將領八人,其中藩將六員,漢將卻只有姚平仲和於達兩人。
等到衆將退去之後,劉仲武卻依舊不死心,一把攔住高永年道:
“老高,你真地不肯改主意嗎?如今夏人有多羅巴帶路,對西寧州一帶的地形廖若指掌,一旦出兵,我軍其實已經失了地利。或者說,如果要出軍援救宣威,你根本不用親自率兵去,不拘哪個偏將帶兵也就行了,不然,就是讓我去也行!”
“老劉,你也太羅嗦了!”高永年大爲不耐煩,右手在腰刀的機簧上輕輕一按,鞘中頓時發出了一聲輕吟。”你不就是想說我用的親兵都是藩兵熟戶,怕我一個不小心爲人所趁嗎?我告訴你,我以兄弟待他們,他們是不會輕易叛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等到我勝利回師的時候,我在功勞簿上不會少了你一筆!”
見高永年不管不顧地徑直離開,劉仲武心下大恨,只得狠狠地一跺腳。如今之計,只有去關照姚平仲和於達了。偏偏這姚平仲乃是姚家子弟,又是王厚愛將,前時還因爲擒得谿賒羅撒的大功得以詣闕獻俘,聲名直達天聽,聽說此次來到西寧州還是出自高俅舉薦,若是有什麼閃失,影響只怕不比高永年出事小。
次日一大清早,西寧州萬餘兵馬便踏上了征程。由於高永年的特別吩咐,姚平仲和於達得以伴隨主將左右,這正好遂了姚平仲心願。騎在馬上,他固然手不離腰刀,右腳也時不時碰觸兜囊中的長槍,眼睛更是左顧右盼。
果然,大軍不過出行三十里,前方便有探馬來報,說是偵測得前方有數百人正在接近中。高永年正覺驚疑時,只見遠處便揚起陣陣煙塵,不一會兒,數百騎全副武裝的漢子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大首領蘇抹昭,率族人恭迎高帥大軍!”
數百人齊聲高喝,聲音自然是直入雲霄。聲音傳入高永年軍中時,自上而下都鬆了一口氣。一來是因爲這蘇抹昭地部落乃是高永年一手招納,並上書朝廷給予了官爵封贈,二來則是因爲在數萬大軍面前,這數百人無論如何也翻不起大風浪,就連一直嚴加戒備的姚平仲也稍稍放鬆了捏緊刀鞘的手。
“老蘇,你倒是消息靈通,我纔剛出西寧州,你就聞風而來了!”
高永年大笑着帶了幾個親兵迎了上去,他和蘇抹昭交情菲淺,此時相見更覺快意,一時竟忘了自己此次是負有重責。
“高帥引天朝大軍出征,我怎麼能不來?我帶來了不少酒肉,特來爲大軍餞行!”蘇抹昭停下了馬,義憤填膺地說道,“夏人和我們青唐諸羌有不共戴天之仇,自打我爺爺地爺爺開始就征戰不休,現在多羅巴竟然引狼入室,實在是我們羌人中的敗類!”
“你明白這些,我就放心了!”高永年用馬鞭指着蘇抹昭背後的數百騎人,不無疑惑地問道,“對了,你要勞軍,帶這麼多人幹什麼?”
“哪裡只是勞軍,我此次帶他們前來,還有爲大軍作馬前卒開路先鋒的意思!”蘇抹昭大手一揮,當下便有人擡着牛羊酒袋在遠處擺滿了一整張桌子。”高帥,如果不嫌棄我們地牛羊太瘦,不嫌棄我們的美酒太淡,那就來請過來一用,吃飽喝足也有力氣打仗!”
“好!”高永年也爽快,二話不說地便單騎上前,飛一般地朝那邊馳去,渾然沒注意蘇抹昭眼中閃過的一絲寒光。
不知怎的,看見高永年和蘇抹昭兩相對飲的情景,姚平仲突然感覺到一絲涼意從心底竄了上來。再想到高俅事先的囑咐,他猛地一夾馬腹,縱馬急速向前,卻被幾個羌兵一把攔住。氣急之下,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用馬鞭狠狠將幾人打倒在地,不管不顧地衝到了高永年身前數步,這才翻身下馬。
高永年一愣之下登時大怒,厲聲斥道:“希晏,你這是幹什麼?”
“高帥乃是主將,末將行前曾經得劉將軍軍令,務必寸步不離!”
情急之下,他乾脆把事情全都推到了劉仲武身上,面無表情地道,“高帥既然和舊友對飲,末將願意從旁作陪!”
“你小子有多少酒量我清楚得很,逞什麼強!”高永年自動過濾了姚平仲的前一句話,一臉的沒好氣。”好了好了,你就在後面守着,這總成了吧?”
早在姚平仲衝過來的時候,蘇抹昭便臉色一變,此時聞言眼中更是厲芒一閃,轉而卻笑道:“高帥有如此忠心的部屬,實在是可喜可賀!不過既然來了,便一起同飲也無妨,否則也浪費了這些酒肉!”
“好,既然你這麼說,希晏你就坐下吧!”高永年轉念一想也覺得有理,硬是拉着姚平仲坐了下來,“打仗英勇是一回事,酒場上也同樣不能輸給別人!”他一邊說一邊拿起一隻滿滿的酒碗硬塞到了姚平仲手中,面上盡是調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