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貴妃的聲音有着從沒有聽過的冰冷,房中的瓷器也被摔了大半。
我一動不敢動。
就怕被發現,當即處死。
她只把我當成可以利用的奴才,根本不在乎我的性命。
心緊緊的揪成一團。
直到腳麻,直到趙嬤嬤回來,房中的憤怒才逐漸平息,一切又恢復平靜。
我一點點的挪着步子,從角門出去,因爲緊張,手臂不受控制的用力,微微有鮮血滲出來。
江太醫站在太醫院的角門衝我招手,左手手臂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值不值得信任,縱火案成了我和顧雲之間的秘密,江太醫則是見證這個秘密的第三人,是否會告知藍貴妃我的傷勢,不敢確定。
我沒動,他主動朝我走來,把一罐藥塞進手心,聲音帶着點點無奈:“如果宮中無人能信,那就信我,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和他們也不一樣。”
腦子裡全是漿糊,漫天的迷霧看不清方向,更別說撥開迷霧見太陽。
孃親的死因還沒弄清楚,就被捲進了更雜亂無序的事件中,無法抽絲剝繭。
回京的詔令很快就下,賑災初見成效的摺子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皇帝手中:“哦,有水了?”
大臣跪在地上:“大殿下經過三天不眠不休的努力,終於挖出一口有水的井,當地的百姓……”
皇帝直接打斷大臣的話,話中帶着獎賞,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好啊,真厲害,不愧是朕的兒子!既然如此,接下去的事情久交給當地官員去做吧,讓他回來好好休息休息,別累壞了身子。”
這時回京,把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政績拱手相讓。
皇帝根本不想讓顧雲從上太子之位。
不再去圍獵場停留,回京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在馬車上搖了兩天,京城的城門就出現在眼前。
玉明殿還是離開前的樣子,只是我的心卻有了變化。
藍貴妃不是我的靠山,對顧雲的感情也只能放在心裡,不然小命難保。
等不到唐白睡熟,一包安睡藥把她放到,獨自一人去找冷宮後的小屋。
淒涼,冷清,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每一處都與皇宮的精緻格格不入,我緊了緊衣服,步伐加快。
轉彎,在三人粗的大榕樹後面,果然有一個不起眼的茅草屋。
三個小樹枝撐着,只到我膝蓋的高度,前頭還擺着一個小碗,裡頭的飯食已經餿了。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臨時搭建的狗屋,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被騙了。
方晏如死前騙走我三個響頭,根本什麼都沒告訴我。
雙手捏成拳頭,不死心的又在四周找了一圈,確定什麼東西都沒有,正準備離開,突然傳來一個小聲的嘆息。
微不可聞。
“誰!”
摸上腰間的匕首,環顧四周,並沒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接着,又是一陣嘆息。
這一次,我聽得很清楚,聲音離我不超過五步遠。
再次環顧,確認真的沒人,冷汗瞬間流出來。
“你出來,別裝神弄鬼的,出來!”
我嚇得在原地轉圈,突然踢到什麼東西,整個人摔在地上,茅草屋的頂被我掀開,原本藏在裡頭的東西顯露出來。
一個罐頭。
罐頭上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裝了什麼東西。
聲音是從罐頭裡傳來的。
害怕的伸出一隻手,戳了戳罐頭,“你……是人是鬼?!”
罐頭裡只嘆息聲。
我撞着膽子湊上去,手剛剛伸進罐頭裡,裡面的東西突然動了一下,緊接着一張碩大的人臉冒了出來。
“呃……啊……”
一個人,一個活着的人!
踉蹌兩步摔在地上,害怕的迷上眼睛,“你是人?”
恐懼,從腳底衝上頭心。
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一步步再走回去,把罐子裡的人頭髮撩開,她還活着,但還不如死了。
四肢被砍,眼睛被挖,舌頭被拔,除了還有呼吸,她根本不能被稱作人。
我想到說書先生曾經講過的一種宮廷刑罰——人彘。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破壞聲帶,使其不能言語,然後撞進罐子裡,用上好的藥材吊着她的性命。
這種人,生不如死。
沒有眼眸的雙眼,眼眶凹陷,驚悚無比。
要不是顧雲護我,是不是意味着,我那日也會變成這樣?!
連滾帶爬的往回跑,把自己藏進被子裡,團成一個圈,瑟瑟發抖。
明明強行禁止自己回想,可腦子裡那張臉怎麼都揮散不去,就像一個魔咒,死死地把我圈住。
起牀的時候,眼下黑乎乎的一片,把唐白嚇了一大跳。
拿着廚房的煮雞蛋就往我臉上滾,“姑娘,你昨晚做賊去了?”
煮雞蛋能消腫不能去黑眼圈,搶過蛋就剝了吃:“太久沒回來了,認牀。”
被那張臉折磨了一個晚上,腦袋疼的要命,吃了雞蛋趴在桌子上打算再眯一會兒。自從眼瞎,藍貴妃就把我養在身邊,什麼都不用做,儼然成了個廢人。
唐白把我往我往外面拖:“趙嬤嬤剛剛來過了,說娘娘要見你。”
這麼快就忍不住要殺我了?
斜倚在榻上的她和夜裡獨自歇斯底里的她判若兩人,我跪在地上:“奴婢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
藍貴妃眯着眼,“聽說宮外鬧的兇,你去替殿下瞧瞧吧。”
瞎子,能瞧什麼東西?
殺我,連藉口都懶得找嗎?
顧雲賑災回京當日,北方天降大雨,百姓盛傳此乃祥瑞之照,萬民跪與宮門外,請皇帝復立太子。
藍貴妃讓我瞧的,就是這麼一個盛況。
人海把我和趙嬤嬤衝散,我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走。
遠遠地,就看見顧雲站在二樓,請願民衆中穿插了不少他的手下。
只是復立太子之位,鬧的卻如逼宮一般。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杈之上,一個破布爛衫的少年,手握弓箭對着顧雲的方向。
下意識,我衝過去,口中大叫:
“殿下,小心——”
無數的人朝我的方向看來啊,我右手抓着少年的腳踝,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生生把他拉下了樹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