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纔剛看過，說身子沒有大礙，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復，好端端的怎麼就吐血了？
我下意識的衝上去，他正好摔在我肩膀。
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把他托住，“來啊，太子殿下吐血了，快來人啊——”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營帳，再次擁擠不堪。
衝進來的奴才把顧雲接過去，放在牀上，江太醫也衝進來，號脈時眉頭緊鎖：“中毒？”
他把顧雲的繃帶拆開，仔細檢查了上面的藥漬，在猙獰的傷口深處翻出一片嫩綠的葉子渣：“殿下可能是錯把毒藥當止血草藥塗在傷口上了。”
躺在的顧雲蒼白的臉，竟然向我擠了一下眼，彷彿在告訴我，他不會說出是我給他上的藥，他會保護我。
可是……我已經徹底被方太師記恨，往後走的路更加艱難。
江太醫拱手，額頭貼於手背之上，行至大禮：“啓稟皇上，此毒兇狠，醫書雖寫有解毒藥方，但還需一人試藥。”
皇帝的瞳孔一縮，微微蹙眉。
他手搭在椅扶手上：“用藥不甚會有什麼後果？”
江太醫跪在地上道：“重則喪命，輕則瞎眼。”
“讓誰試藥好呢？”皇帝慢慢的起了身，一臉的苦惱，一臉的糾結，好像這個試藥的人完全把他給難住了。
方太師跪在地上，微微地顫抖起來：“皇上，微臣以爲石粟可以戴罪立功。”
“啪！”
皇上狠狠地掌擼在方太師的臉上，國泰公公連忙奉上錦帕，皇帝慢條斯理的擦手。
方太師捂着臉一臉不可置信，他沒想到皇帝竟然會親自動手。
皇帝鄙夷的說道：“方應和，你個老匹夫，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方太師想借機救下石粟，皇帝並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朝堂上，方太師再怎麼翻雲覆雨，都是一個仰仗皇帝鼻息活着的大臣，怎麼可能再皇帝盛怒之下再耍花招呢？！
我冷漠的看着他們。
試藥……不容許半點差池，皇帝已經不信任方應和，他就算再不喜歡顧雲，也不會親手把自己兒子的性命交到心懷不軌的人手中。
餘光看見顧雲，狹長的眸子都是擔心，我想大概在擔心自己的毒吧，畢竟需要人試藥的毒，來勢洶洶。
皇帝沉着臉，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直到藍貴妃過去替他順氣，皇帝才隨手一指，落在我身上：“不如就你吧。”
他緩緩地坐上椅子，身子略俯，透過眸子看另一個人的眼神望着我：“你這雙眼睛長得真好看，朕以前也見過一雙一模一樣的眸子，只可惜那個人死了。現在……沒想到朕竟然還能瞧見，只可惜現在這模樣的眸子，朕討厭的很！”
“就你來試藥，要是運氣好只是瞎了眼，正好免得讓朕看了心煩。”
他想要我的眼睛。
沒了眼睛比手腕殘了還讓人心痛，手斷了……至少別人打我我還能還手，發出點聲響，至少我還能反擊……
眼睛要是沒了，我看不見仇人醜惡的嘴臉，看不到他們留下的陷阱，我的孃親，我怎麼能瞎……瞎了，連你的墓都找不到呢？
跪着直起了背骨，我對着皇帝緩緩說道：“這是奴婢的榮幸，奴婢既然長了一雙讓皇上念念不忘的眸子，不如……”
我的話還沒說完，方太師就大叫皇上聖明。
只要我能僥倖活下來，那就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宮中的人再想動我，便要好好的掂量一番。
但我能不能活下來，還不確定。
“皇上！”藍貴妃正色道：“方歡是臣妾最喜歡的奴婢，她要是瞎了，您讓臣妾去哪兒找這麼好的奴婢？石粟就在大牢裡關着，把他找來不是正好，何必……”
藍貴妃握住皇帝的手，我看見她手心都是汗。
皇帝一個憤恨，咬牙切齒冷哼道：“朕就是覺得一切太巧了，纔不放心。顧雲是朕的太子，是楚國的未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待的起嗎？！”
我一直以爲顧雲是個不受寵的太子，可現在看來，都是宮人以訛傳訛，事實上……在皇帝心中，顧雲很重要。
藍貴妃道：“皇上，那雙眸子只有她有，方歡要是瞎了，您就永遠看不到了！”
皇帝一把鬆開藍貴妃的手，盯着我的眼睛，他眼中全是壓抑的痛苦。
“今日朕就要她試藥，誰也別想阻攔！”
進宮之前，不少人說我的眼睛和孃親是一個眸子刻下來的。
那時孃親就會抱着我，用手遮住，口中都是嘆息，“爲什麼要像，爲什麼……”好像很不願意我的眸子像她一般。
如今皇上三番五次提起我的眼睛，所有人都欲言又止。
莫非，孃親的死，另有隱情？
藍貴妃力爭據言道：“皇上，您忘了那個人臨死前的話了嗎？不要再錯第二次……您難道真的想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皇帝笑了，我卻看見他內心的掙扎。
許久，他盯着我看，眼中殺意消散大半，“朕一定要讓她試藥，不論結果如何，朕不會再找她眼睛的麻煩！”
今日牽扯出太多舊事，腦中本就雜亂無序的繩索胡亂纏繞在一起，一團亂麻。
江太醫把熬好的藥端上來，皇帝盯着我終於有不忍：“喝下這碗藥，你就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往後這皇宮，再沒人敢動你！”
我狠狠的擦拭眼角的淚，朝着皇帝叩拜，努力讓自己笑出聲：“奴婢謝皇上賞。”
這皇宮啊……沒了眼睛，還不如死了呢。
想要解毒，需要以毒攻毒。
只要用量合適，並不會有副作用，但爲了確定用量，我需要在短時間內大量服用，身體恐能承擔。
這就是江太醫說的，重則喪命，輕則眼瞎。
不僅眸子可能沒了，連命都可能沒了，我苦笑着：“奴婢的孃親懷孕時，曾經日日祈禱奴婢不要像她。菩薩成全了她，只讓奴婢這雙眼睛同她相似。”
“只可惜，就這雙眸子，還是髒了皇上的眼。”
皇帝想要我的一雙眼睛，我把命都豁出去，不過命沒了之前，我得在他心頭狠狠地插上幾刀……
雖不知舊事，但總歸與感情有關。
你最喜歡的眼睛，對讓人來說是個負擔，這樣的懲罰，真的大快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