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鮮血淋淋的傷口瞬間變得猙獰。
顧雲不知道發什麼瘋，一雙眸子無比堅定的盯着我，好似我不點頭，他就任由傷口流血。
唐白衝出來，拿出傷藥還未碰到顧雲，就被他一把推開，整個人摔在地上，手背磕在碎石子上，一片血紅。
但唐白的眼中只有顧雲的傷勢，捏着藥再次上前，顧雲眉頭一皺：“退下！”
唐白急的跪在地上：“殿下，太醫說殿下的傷口若是不好好養護，將來會留下病根的，奴婢求您了……”
“咚咚”的磕頭聲，在臨華殿內迴盪。
我冷漠的看着這兩人，顧雲一直無動於衷，唐白跪爬幾步，扯着我的裙角，手背上的鮮血蹭在上頭，“阿歡，你說句話啊，殿下他……”
“阿歡？”秦芊芊從內殿出來，“直呼北齊公主的名字，楚國皇宮教的好規矩！”
鞭子“啪”的一下抽在地上。
唐白抖了一下，可憐兮兮的望着我，只可惜我現在已經沒了感情，更沒有共情的能力，對於她，若不是記憶中有這麼個對我好過的姑娘，她現在在我眼裡恐怕連陌生人都不如。
唐白攥着裙角的手慢慢鬆開，一點點往後退，接着無比規矩的衝我行禮磕頭：“奴婢唐白懇求公主殿下勸勸太子爺，他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折騰下去。”
恭恭敬敬的，曾經埋藏在雙眼中的熟悉也消失殆盡。
我低頭瞧了一眼沾在裙角的血跡，眉頭細微不查的皺了一下，“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遍，我不是太醫，太子殿下受傷了找我沒用。”
顧雲朝我伸出手：“阿歡……”
與此同時，秦芊芊的鞭子也抽在了我和他之間。
原本平坦的院子，被硬生生抽出了一道“鴻溝”，把我和顧雲分割在兩端。
“我知道了……”顧雲捂着傷口，落寞的轉身，步伐踉蹌的往外走，呢喃：“是我活該……”
剛走到臨華殿門口，猛地咳嗽一聲，扶着門柱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太子殿下吐血了，快叫太醫……”
秦芊芊試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直到我面無表情的轉身往內走，纔好奇的湊上來：“你現在對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霍飛塵的藥？”我轉頭看她的眼睛，“我現在不僅對他沒有感覺，對你也一點感情都沒有，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忘情藥，不僅斷了愛情，連親情和友情都斷的乾乾淨淨。
唐白跪在我腳邊的時候，腦中有一個聲音說不能這麼絕情，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不論是她眼神和態度的變化，還是顧雲落寞又可憐的背影，都沒能在我的心上掀起一丁點漣漪。
包括強行把霍飛塵從地牢帶走，也是理智分析京中處境後得出的結論，與本心無關。
這樣的我……下意識的，摸了摸眼下的傷口。
不知不覺走到曾經住過的院子，滿是綠葉的梅花樹下，有個人正在細心的澆水：“連子公公……”
他怎麼還在宮中？
我“死”之前，皇上已經下令徹查五石散之事，他是曾經的尚書之子，沉冤昭雪之後，應該能夠謀得光明的未來，怎麼還留在宮中呢？
連子把水勺放下，衝着我行禮：“奴才見過公主殿下。”
我皺了眉頭，他反倒開懷的笑了，“奴才現在是五皇子的陪讀。”
因爲淨身，他的聲音再不能變回原樣，但能留在宮中成爲皇子陪讀，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挺好。”梅樹冬天移栽，文蘭死後又被我用斧子砍了好幾下，本以爲活不下來，沒想到竟長勢不錯，“這棵樹一直都是你在照顧？”
連子點頭，舀水，此時我纔看見他手臂青紫的傷痕。一條條，都是鞭子抽過的痕跡。
他下意識的捂住袖口，“帝師嚴苛，五皇子又貪玩，奴才作爲陪讀，受些小傷也是情理之中。”
小傷？
我抓住他的手，掀開袖子，整條手臂露出來，縱橫相交無數的痕跡，越往上，傷口就越深，肩膀的位置更是潰爛。
也不知連子是怎麼堅持，竟能在裝作什麼都沒有的樣子，澆水種樹。
連子抽回手，用袖子遮住傷口，“殿下不用擔心，我沒事。”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眼中都是淡漠，但連子這個放寬心的笑容，還是讓我生出一絲絲奇怪的感覺，處於禮貌，把隨身帶的膏藥遞給他。
我們在梅花樹下站了很久，直到月亮逐漸升起，冰冷的月華落在身上。
連子說了很多我不在時宮中發生的事情，顧雲和藍雨竹是怎麼決裂，朝中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他還說，不能小看五皇子，皇帝沉迷煉丹之後，五皇子是唯一一個可以每日拜見的皇子。
我靜靜地聽他說着，只覺得這些都是身外事，再沒有當初那種身在其中的緊迫感。
“天晚了，回去歇着吧。”
直接站起來，理了理衣袖，根本沒有回頭與連子告別，獨自一人往臨華殿走。
御花園中的景色在月光的照射下，靜謐中帶着一絲看不透，就像皇宮裡的人一樣，每個人都帶着秘密，看不透。
比如連子，手上的傷爲真，但那個被淨身還強撐着傲骨的他，若沒有目的，怎麼會故意錯失機會，一定要留在宮中當一個陪讀。
還有不斷被提起的五皇子……
“去查查五皇子。”
頭頂一陣風吹過，樹上飄下一片鮮嫩的樹葉，我捏在手心。
霍飛塵不止一次說過，北齊若想繼續壯大，一定不能讓顧雲登上皇位。既然如此，只要五皇子有那份心，我不介意暗中幫他一把。
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我定睛一看，存放皇帝《起居注》的屋子窗口打開，當即跟上去。
小心翼翼摸進屋子邊，靠在窗子下，探出一個腦袋，無數的冊子中間，一個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在翻找。
最終停在一個架子面前，透過月光，我看到他拿的就是記錄近幾個月的皇帝《起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