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想把我變成沉溺在情愛中的女子任他哄騙,是絕不可能的。
顧雲許久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撥動着火盆中的炭火,炭火燒的更旺了。
我坐在牀上,被子隨意搭在旁邊,催促他走,他不動,我也沒有辦法,望着他撥弄炭火的手,誰知他一擡頭,正巧對上我的雙眼,不知是誰先慌亂,各自扭頭。
“記得你要做的事情!”顧雲說完,轉身離去。
聽到關門聲,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燙,有炭火真好,冰涼的臉,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經紅撲撲熱騰騰的了。
陽面直接躺下,腳也能伸直,心中反覆思量下一步要怎麼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天不亮,推開門就看見秦嬤嬤已經收拾好東西站在門口,我還沒說話,她就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七小姐,告御狀的事情就讓老奴替您去吧!”
替?
已經知道她是顧雲派來的人,我怎麼可能還相信她。
再說,告御狀是我回到皇宮唯一的機會,我不能就此放棄。
“七小姐!”見我沒說話,秦嬤嬤又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道:“三皇子喜歡都是年輕的姑娘,你這樣子,怎麼替我?!”
秦嬤嬤低着頭,“那……有什麼東西需要老奴去收拾的嗎?”
回頭再看一眼佈置精美的房間,我低笑:“沒什麼好收拾的,走了!”
都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沒什麼好留戀,也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
告御狀的大鼓就擺在宮門外,因爲許久沒響,早就被雜草覆蓋,我撿起掉在地上的鼓槌,用力扯開一點縫隙,在衆人“不要”的聲音中——敲響了大鼓。
宮牆中很快衝出來一隊人馬,緊接着京中巡邏的侍衛也趕到,顧雲就站在高高的宮牆之上。
“奴婢有冤——”
匆匆趕來的大理寺卿想勸我回去,見我意已決,才做了個請的姿勢。
進皇宮的石板路上,是一塊接着一塊的釘板,看不見盡頭,大理寺卿再次開了口:“你小小身板,如何受得了這滾釘板之刑。回吧,你有何冤屈,本官會爲你做主!”
下意識的擡頭,我看見顧雲的下巴,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大人,奴婢之冤屈,您不敢管,也管不了。”
我深吸一口氣,爬上了釘板,密密麻麻的鐵釘刺入皮膚,剛開始就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我的皮膚,緊接着那些感覺連成一片,連痛感也疊加在一起。
很多年之後,我聽宮中的奴才回憶這一日,鮮血佈滿了整條宮道,即便夜裡下了暴雨,依舊沒能洗清宮門口的血腥味。
“奴婢方歡,狀告三皇子強搶民女,草菅人命,企圖謀反!”
雙眼早已被血紅矇住,我拖着再無一塊好皮的身體跪在金鑾殿中,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顧雲離去前教我的話。
他說,三皇子的罪名大理寺早就查清,因皇帝寵愛三皇子,才遲遲沒有定罪。
所以,這次的御狀不但要告,還要告到皇帝最擔心的位置!
而三皇子是不是真的企圖謀反,根本不重要。
侍衛根據我的口供,找到小黑屋裡的暗房,並且在暗房的地磚下面,發現了一件私做的龍袍。
皇帝大怒,下令徹查。
在暗中給三皇子送姑娘的大臣們,也因此事被牽扯進來。
皇上問我想要什麼賞賜,我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奴婢是尚宮局的宮女,因被人打暈才被送去別院,如今只想回到宮中,伺候宮裡的各位主子。”
短短的一句話,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在聽到皇帝親自把我升爲御膳房管事之後,終於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燒了炭火,我躺在牀上,牀邊站着兩個服侍的奴婢。
“姑娘醒了,快,快去叫御醫。”
門從外面推開,一個黑影把人趕出屋子,他是赫赫有名的方太師。
也是僅次於皇帝的人上人,曾經更是掌握着我和孃親的生殺大權,他不喜歡我,說我是災星,不承認我的存在,我會學着討好他,只爲了能在皇宮站穩腳跟。
他不再是我的父親了。
他語氣帶着關心:“歡兒,快讓爹瞧瞧!”
我小心的觀察他的表情,曾經的厭惡找不到絲毫,只因我在皇帝面前露了臉,便裝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演給誰看呢?
方太師的實現在我身上掃過,開口道:“長得真像我,歡兒……歡兒……你娘給你取這個名字,定是希望你每日都歡心,你能再回到爹身邊,真是上天賜下來的福氣!”
他爽朗的笑了起來,笑聲威嚴。
我靠在牀沿也跟着笑了,方歡、方歡,我的名字自然是希望一生平安喜樂,可是這種期盼,被他親手毀了。
我用餘光打量着他,不想起身,也抗拒和他親近,驀然間,他坐上牀沿,一把見我抱進懷裡,像父親抱着女兒一樣,但他眸子很冷,笑聲更冷。
“方歡,我最小的孩子,最小的寶兒啊!”
我望着他,忘了笑,忘了開口,我是他最後一個孩子,也是他最不在意的孩子……
方太師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像我想象過無數遍的樣子,可是我的心卻高興不起來。
他是方晏如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我對他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期待,都在那天他指着我說,我是下賤之人,在他讓手下把我送給三皇子時……所有的一切,都跟隨漫天的雪花化爲水,消失不見。
“父、父親,歡兒疼!”
我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讓方太師眼中終於有了些滿意,他斥責我:“好端端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平白叫人心疼!往後可不能爲了爹爹,爲了方家,就混進這種地方找尋三皇子謀反的證據,知道了嗎?!”
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把我的功勞與整個方家共享,也輕輕鬆鬆把方家從參與三皇子謀反的事情中,摘了出來。
我學着方晏如的樣子來討好他,裝成大家閨秀的樣子,微微低着頭:“父親……父親……歡兒是您的女兒,自然要處處爲了方家,您放心,女兒永遠都和您站在一起。”
我說着,好像自己真的是方家一員。
可是我知道,這不是我方歡,虛與委蛇,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