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當着我的面，摔斷了狗兒的後腿。
血濺在石板地上。
狗兒嚇得瑟瑟發抖，拖着受傷的後腿慢慢挪到我腳邊，哼哼唧唧的討好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
還未進宮時，每到冬日，我和孃親都會被剋扣飯食，我餓暈在雪地裡，醒來的時候，面前也有這麼一隻狗，自己餓的皮包骨頭，還把半個肉包子拱到我面前。
要不是靠着它的體溫，我定凍死在那個雪天。
“方歡，你沒有退路，不能心軟。”顧雲話中帶着警告。
我制止了文蘭替狗兒包紮的動作，放它在油布上，打水把被血染紅的地面清洗的一乾二淨。
畜生再通人性也聽不懂人話，狗叫遲早引人注意。
我救不了這隻狗，就像當年我眼睜睜看着另一隻死在我身邊一樣……只能快速把它送到汪雲面前，祈禱汪雲能對它好些。
汪雲經常救助小動物，帶只小狗並沒有引起注意，不過半個月，汪貴妃就出現了症狀，臥牀不起，太醫院的太醫檢查之後，警告寧芳殿不能再養動物。汪雲被罵的狗血淋頭，只能把狗兒交給侍衛處理。
我在宮中很久都沒有撞見汪天逸，聽宮外傳進來的消息，他鬧着要退婚，被囚禁在汪家，汪丞相甚至主動替他告假。
他想辦法讓人給我送來半塊玉佩，上頭刻着汪家的標誌，比我隨手給他的半塊，貴重不知道多少。
明明是冰涼沒有溫度的東西，我拿着卻格外燙手，剛連着盒子一起丟去牀底下，就聽一聲巨響。
“砰——”
皇宮上空綻放絢爛無比的煙花，是皇帝替汪貴妃腹中龍子祈福特意命人放的，美麗的煙火就着漫天的雪花飄落下地。
我緊了緊披風，今年冬天，冷的格外長。
替汪貴妃祈福的宮宴，汪貴妃缺席，汪雲精心打扮款款而來，甜甜的衝每一個微笑，那份天真直白的落進皇帝眼中。
我低頭佈菜，想象着汪雲得寵汪凝的暴怒的場景……
一切忙完，回到寢臥，才發現文蘭還沒有回來。
問過御膳房的衆人，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去了哪兒，再回想汪雲在宮宴上的狀態——文蘭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一下子沒站穩，汪雲想殺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沒想到她會從我身邊的人下手，根本沒提醒文蘭要小心！
“找！一定要找到她！”
“方歡姑娘，萬萬不可啊！”連子公公阻攔我說道：“宮宴過後，皇宮內已經宵禁，您到哪裡去找，若文蘭已經沒命，屍體肯定早已被處理乾淨，費多大力氣都找不到的！”
連屍體都會被處理乾淨……對，皇宮之中的人命，連路邊的螻蟻都不如。
“沒找過你怎麼知道找不到……”我想起她義無反顧替我頂罪的場景，身體抖的越厲害，她救了我那麼多次，我不能就這麼放棄，“連子公公，我還是想找一找，您去休息吧，免得被侍衛發現，牽連了您。”我掏出碎銀子塞進他手心，希望他不要轉頭就去告狀。
沒想到，他把碎銀子推回來，有些哽咽：“文蘭能跟在您身邊做活，是她的福氣。”
連子態度強硬，與我兵分兩路在偌大的皇宮中尋找。
鵝毛般的大雪飄在身上，不一會兒就浸溼披風，寒氣侵入身子。我不知道文蘭是什麼時候不見，漫無目的找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邊翻起了白肚皮，衣服早就溼透，鞋子更像剛剛從水裡提出來一樣……
馬上就要爲主子們準備早膳，御膳房裡再次熱鬧一片，我揉了揉通紅的鼻子，不甘心的往回走，一整夜的雪，就算僥倖活下來，也會被凍死……死？在宮中死了也算是福氣。
不找了，就當上天不忍心看她在宮中受苦，接她享福去了……
我回到寢臥，正準備關門換衣服，恍惚聽連子公公大叫：“快，快燒火——”
遠遠見一個黑影，揹着另一個黑影快速跑來。我恨自己笨手笨腳，拿着火石連點了三四下才着。
文蘭臉色鐵青，閉着眼，身上沒有一絲溫度。
“奴才探過，還有鼻息！”
太醫院，江太醫不在，其他的太醫全都推諉，不肯給文蘭診脈，我忍住沒有大鬧，猜他們也都是奉命行事。
連子是在雪地裡把文蘭刨出來的，要不是他被絆了一跤，正好摔在文蘭身上，文蘭怕是要等到雪融纔會被人發現。
沒有藥，不知道怎麼救她，我只能和連子公公強行把粥灌進她嘴巴，再把屋子燒的滾燙，希望能有奇蹟。
整整八日，我終於聽到文蘭開口：“渴……”
聲音沙啞，如同八十歲的老媼，寒冷凍壞了她的嗓子。
文蘭剛告訴我抓她的是汪雲，汪雲就主動出現，拿着精緻的小瓷瓶，眯起雙眼盯住依舊奄奄一息的文蘭：“不愧是賤奴才，你的命可真大啊！”
她身上掛着鈴鐺，叮叮噹噹的聲音，跟它的主人一樣，令人討厭。
汪雲把小瓷瓶放在桌上，轉身欲走，我喊住她，抓着瓷瓶，“把你的東西拿回去！”
汪雲冷笑，連頭都沒有回，“方歡，你可知這瓷瓶裡是什麼？”
我不管，想東西朝她身上丟去，她毫不客氣抓住我的手臂，強行把瓷瓶放回了桌上：“這是文蘭昨天喝剩下的半瓶，能讓她永遠說不出話。”
“你想怎麼樣？！”我眼中涌現出熊熊戰火。
“方歡，你以爲狗我不知道是你送來的嗎？剛巧，我也不想汪凝把孩子生下來。只可惜，拙劣的手段被發現，罪魁禍首自然要付出代價！”
我雙手捏成拳頭。
汪雲還安撫道：“我給你提個醒，想活命，就乖乖喝藥裝傻。”
汪貴妃不會放過害她孩子的人，更不會讓一個賤婢有罪控訴她的罪行。
文蘭從大雪中活下來，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活着，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死了，一了百了……
狗是顧雲讓我去送的，他定有後路，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一定還有！
我擦乾眼淚，手指門外大叫：“滾！你給我滾出去！！”
卻沒發現，
文蘭滾下牀，扒開我的手，搶過瓷瓶，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