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託付 燃文
林美人搬好了屋,我過去看她一眼。嬌嬌弱弱的一個人,倒是看不出肚子。可我真不明白以前我看上了她什麼,她的神情有些死板,此時也許因爲懷孕,臉色更是難看許多。更有意思的是:她見了我還十分的害怕,畏畏縮縮的,卻又不時偷偷窺視我一眼。讓我不舒服了半天。我想我以前的眼光倒真是奇特。
倒是錢昭榮,當時陪在林美人身邊,在我面前大大方方的行了禮,還拿林美人爲話題,與我閒談了兩句。氣派比我想像的要好上許多。我以前倒是有點看走眼了,她也並非普通女子。難怪敢不時的與馮嫣兒作對。到底還是母后慧眼識人。她若是肯真心看顧林美人,倒是個能讓人放心的人選。只是,此時的我,誰都不敢輕易相信了。
當然,除了阿南!
我沒敢在林美人這裡多呆。因爲我剛在林美人這裡坐下,就有人進來通報淑妃要來看林美人。
錢昭榮笑了一聲:“來得真巧!”
這讓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這話中滿是深意,分明是說給我聽的。
我忙又站了起來,因爲我也明白。林美人懷孕,宮中從馮嫣兒開始,一個個的,不少嬪妃會前來看望林美人。可她們偏偏選在此時,分明因爲知道了我在林美人這裡的緣故。
錢昭榮果然是個厲害角色,若是她長得美些,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作爲。
我忙早早從林美人那裡退了出來。免得這幫閒的沒事的女人,全都借看林美人跑來看我,反給林美人添了麻煩。
我躲回到自己的寢宮,剛好看到抄了一天經書回來的阿南。
“你怎麼不去看看林美人?”我問她。
她一臉的無辜,“我與林美人不熟。突然去了反倒不好吧。”她的眼睛狡黠的眨了眨,“林美人現在可是塊寶,接觸她的人都頂着天大的責任。”
這叫什麼話!
我知道,她這是在諷刺我宮中嬪妃的爭寵。不過,這小東西幾句話就說出了她全部的擔心。連我聽了,也不免要嘆氣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總該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我說,心裡很不高興。阿南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她眼裡,我的後宮是多麼可怕的樣子啊。有這麼嚴重嗎?
阿南有點期待的看着我,“說真的,我覺得皇上要真想保住林美人的孩子,還不如讓林美人搬到您的寢宮裡來。”她眼巴巴的看着我,
這個阿南!難道她就這麼急着想從我身邊逃開?她也不想想,我的寢宮是什麼地方!她倒是大方,可是我不喜歡她這種大方,這讓我覺得她一點也不在乎我。
我把她揪到我面前來,與她不到一尺的距離與她對視。
“你以爲隨便什麼人都能這樣與朕住一起嗎?”我問她,強壓着心裡的不憤,“朕讓你住這裡是因爲朕想問你一些南方的風俗禮儀。你別以爲這是朕開始寵愛你。”我爲自己的行爲早就找好了藉口。再說我早想好了,我是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既如此,就不要給人希望爲好。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快,忙跪下行了一禮,“是妾多嘴,妾不敢胡亂揣測,皇上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我看看她,心知如今的自己不可能真生她的氣,可這小東西在我面前常常頂撞我,從來沒個怕字,與那林美人正好相反!這也是件着實氣人的事。
不行,我得罰她,我想了想,“阿南會唱歌還是會跳舞?不然你會不會彈琴”
她的樣子一下子變得無比窘迫,可憐巴巴的看着我,“不要……”
“什麼不要?”我故意唬了臉。
“不要讓我跳舞。”她哼哼嘰嘰地說,“淑妃跳得很好。”似乎有馮嫣兒珠玉在前,她不好意思去比的意思。
“那就撫琴!”我下了死命令,“在七月七之前給朕練習好。”我隱約記得她好像會撫琴的。
許多事,我已經開始一點點的佈局,利用一下阿南也沒什麼吧。我對她是下命令,不是和她商量,她就是有十萬個不願意也沒用。
不過她提醒了我,我讓人傳了華太醫來。
華太醫來後,先是看了我頭上的包,說是已經平復了。又搭了我的脈,嘆了一口氣,因爲阿南在,他沒多說什麼,只遞了張方子給我過目,我看了一眼,是泄毒的,就準了。
然後他替阿南換了藥,換藥的時候,他對我說:“皇上今後要制怒,不然比現在更後悔的時候還多着呢。”
若是以前,聽他這樣說話,我早怒了,一點也制不住。可現在,我只向他點了點頭。我重生以後脾氣變得十分好,因爲我知道,把怒氣放在表面一點用也沒有。
隨後,我向他問起林美人的事。
“林美人身子弱了點,但我已經爲她開了方子,好生調養着,孩子可保無虞。”何太醫淡定的說。
我的眼睛一亮,“你是說,我能得到這個孩子?”
何太醫有些驚訝,“當然,只要不出其它意外。”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不是說林美人體弱嗎?”
“是弱,所以需要調養啊。”他顯然不明白我的緊張與興奮從何而來。
我喜得在屋子裡打轉轉,“那就是說我要有兒子了?”
“八成是個兒子。”何太醫小心地說,“搭脈有時也有不準的時候。”他與那些有八分本事,卻要誇大到十分的人不同,總是顯得格外小心。
我不聽他的,我知道這是個兒子,能生下來就好。我需要這個兒子。
“阿南,阿南,”我對在一旁歪着頭看我阿南說:“以後萬一朕出了事,這個兒子也要託付給你,”我有些語無倫次,“你到時千萬別忘了。”我知道阿南和華太醫都沒聽懂我的話,他們全被我的話嚇得面無人色,可我還是要說:“阿南,就算幫朕的忙,你多長一隻眼吧,”我對阿南說,“沒事時,你幫朕盯着點林美人那邊的動靜,這個孩子,朕非常非常想要他好好的生下來。”
阿南有些驚慌地跪了下來。
阿南在我這裡住了四夜,這在宮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但事實上,除了第一夜她是和我擠在了一張牀上,讓我摸了她的一馬平川,其它的三個晚上,她都是在我龍牀邊的小榻上渡過的。我們之間甚至連話都沒有,只各自靜悄悄的睡覺想心事。
第四天,阿南帶着母后撥給她的兩個大太監兩個大宮女,還有一干小太監小宮女回了自己的長信宮。
我沒有對她多加囑咐,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拿捏。
不過我聽說,她一回去,就收到了馮嫣兒的賀禮,緊接着就是馮嫣兒的拜望。這下阿南那裡會熱鬧起來了。
幾天之後,母后就已經聽說了阿南練琴的事。
據我所知,此時宮中,各位嬪妃,全都忙着練習她們的才藝。連馮嫣兒的摘星閣都日日傳出教坊署那些坐部樂師的奏樂之聲。
這一切,全都不出我的所料。
母后沒有責難我或阿南,只是在某天,樂呵呵的問我七月七有什麼安排。彼時,阿南還是一如既往,坐在母后西屋窗下,一筆一劃的認真抄着《金剛經》。據說已經抄了個七七八入,快要結束了。
我笑着對母后說,“我只是想着母后、還有宮中諸位老太妃年紀大了,常在宮中悶着也是無趣。所以打算趁着七月七,帶着大家去河邊乞巧、祭河神。原本還想給母后一個驚喜,不曾想,母后這麼早就知道了。”
母后聽了,果然高興。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而就在同一日晚些時候,馮嫣兒突然來求見。
我又是很久沒有翻過任何人的牌子,她大約是急得忍不住了。又或者,是母后對她說了什麼。我心中暗暗冷笑。
馮嫣兒見了我,張口便是“皇上不愛奴家了!”
彼時,我正在御書房裡翻着卷宗,查看密報上來的馮驥家門客的名單。我沒有看到李逸這個名字。我心裡猜測着李逸此人的年紀,這李逸該也與我差不了幾歲,但馮嫣兒把他引薦給我,還要等很多年後。我不知他與馮嫣兒是何等的關係,是老相識?還是後來的新交?我現在對此人茫然全無頭緒。
說句實在話,我現在發覺,我對馮嫣兒的瞭解很少,除了她將及笄那一年馮驥帶她出來踏青,讓我們這些皇子見識了她的美貌,其它我對她的瞭解也就只剩下她才藝這一小塊了。她的確是多才多藝,女孩子該會的東西她幾乎全都能做到出類拔萃。可……我現在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女孩子有些才藝當然是好,可她的才藝也未免太精了一些。一般的大戶人家都是這樣培養自家的小姐嗎?我現在看,好像也未必。阿南肯定不那麼精於舞蹈,何紫魚好像不會撫琴,錢寶寶是啞嗓子……
而馮嫣兒……她幾乎是個全才,而她的舞蹈更是神乎其技。
我看了她一眼,“朕怎敢不愛我的嫣兒?”我笑,看着她跪在我的腳下,向我仰起那張精心打點過的臉,“你可是朕宮中最美麗的妃子,又多才多藝無人能及,朕不愛你又能去愛誰?”
說這話時,我突然覺得有點疑惑,她真的是我宮中最美麗的女人嗎?我今天突然發覺馮嫣兒的嘴角似乎太銳利了些。以前我心目中的櫻桃小口,現在看起來竟像是抹了血的刀刃。
我搖搖頭,讓自己清醒冷靜。我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我們的交鋒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