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宜興縣。
要問我爲什麼喜歡住在宜興,有兩條原因。
其一、阿靜住在宜興,我不能離開她;其二、我喜歡上了宜興的紫砂壺,用紫砂壺沏茶,再加上阿靜的愛心,我怡然自得,非常高興,我願意和阿靜在這住上一生一世。
只要那天的比武沒有發生,我的這個小小的願望還是能達成的,可是那個西域僧人實在是太強了,他的刀法爐火純青,雖然在長短上處於劣勢,但是武藝貴在人不完全在器,徐漢大哥的槍法縱然高明,遇到了那個對手,算是他運氣不佳。
我當時只見到那僧人跟徐大哥鬥了十幾個回合後,徐大哥一槍搠空,這僧人就勢一招卸槍的殺招,蟒蛇般的滾刀纏住了長槍後,溯槍而上逼着徐大哥棄槍退避。
我緊張得抓緊了腰間的御魂,暗叫道:丟掉武器,後退再戰吧。
不過,出於習武的精神而言,丟棄武器意味着丟掉尊嚴,至少身爲薩摩的武士是不會那樣做的,可是如果放在戰場上…
就在我稍一分神之際,勝負已分,徐大哥胸前插着一把滾刀,鮮血順着刀刃滴落在擂臺上。
周圍的百姓驚呆了,玉女樓上的知縣大人驚呆了,阿靜也驚呆了,嚇得閉上了眼睛,我看到一個女子正發瘋般從玉女樓中跑出來,還沒到擂臺前便哭得暈倒了。
擂臺上那西域僧人,就勢猛地收刀,閃身,一腔熱血飛濺出五六步開外,好像噴泉一般。
徐大哥死了,站在擂臺的中央,不曾倒下去。
我不知是什麼滋味,本想上臺跟那僧人一決高下,可是一想到阿靜還在我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
不過徐大哥的事情似乎並未就此平息,餘波還在繼續。
幾天後,一個月色很濃的夜裡。
我聽阿靜說“徐大哥死後,徐家姐姐就像瘋了一般,揚言誰要是能取得西域僧人狗命就將徐家萬貫家產獻給他”
不知是真是假,當阿靜睡着後,我忽然坐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我做了個決定,提筆寫了封書信,信中我囑咐阿靜,剩下的銀子都在她的嫁妝裡裹着,我明日要是不能回來,阿靜要好好活下去,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我心痛地寫完信後,悄悄地放在阿靜的枕下,拿起御魂出門而去。
宜興的夜很靜,走在街上,就像回到了家鄉,我已經很熟悉這裡了,沿着荊溪河畔走了幾條街後,來到一座寺廟前。
這裡曾經住着宋朝的和尚,但不知何時去了州府,現在住着那幾個西域僧人。
我走進寺廟時,正好遇到一個出恭的,正要問我來者何人,我突然出手將其一斬兩段,鮮血四濺,我未及躲閃噴了一身。
既然殺了人,我已經沒有退路。
在那死屍還在抽動之際,我狂奔進破廟內,揮刀斬殺,將睡在佛像下的幾人盡數殺死。
就在我喘息未定之時,忽然聽到廟外有人慘叫了一聲,我知道來人了,立刻衝出廟外,只見是那殺死徐大哥的西域老僧,他悲痛莫名地慘叫着,好像那個被我斬爲兩斷的倒黴鬼是他什麼人。
片刻後,那僧人發現了滿身是血的我。
他臉皮不斷抽搐着,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猛地抽出腰間的滾刀朝我撲來。
我知道,此時並非比武,是要取人性命,如果跟此人硬拼力氣或者招數,我必敗無疑,既然這樣,我就要速戰速決,使出了看家本領。
想到這,我大叫一聲,用薩摩話喊道:一刀兩斷,殺。
不知怎地那西域僧人聽到我的話後忽地一愣,手上滾刀放慢了速度,眼看着就要被斬死,只見他滾刀猛地一擎,我以爲他是想用蠻力震飛我的刀劍。
眨眼間,火光四射,被我猜着了,那僧人確實是想借力打力。
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御魂乃是口寶刀,鋒利無比,可以斬斷魍魎鬼魅,算他運氣不好,我奮力一擊,那西域僧人的滾刀就勢斷裂,他想閃身後退,不過已經晚了,我的這一招一刀兩斷在薩摩時就苦練了十年,我就是靠着這一招才晉升爲島津分家的武士一職,並得到了分家的賜姓。
一刀兩斷,劍光一閃,月下飛起一腔熱血,那血濺到半空,似乎要將那濃濃的月色都染上桃紅,我用力過猛御魂陷進土中。
西域僧人的屍首倒下去了,我鬆了口氣,甩掉御魂上的鮮血後收回刀鞘,正要伸手去撿那僧人的斷刀割下其首級,臉上一陣劇痛傳來,好像要裂開一般。
我伸手一摸,左臉上血肉模糊,傷口深入寸許,差一點就斬斷了我的半張臉,我一陣後怕,閉上眼睛盡力摒除這不愉快的回憶。
可是,那生死的一瞬,再次重現眼前,西域僧人的滾刀自空中劈了下來。
我想到了,原來那僧人並不是要接我這一刀,而是跟我比誰的刀快。
我僥倖快了一步,御魂的鋒利叫我撿了條命,那僧人該着倒黴被我連肩帶背斬成兩截。
斬殺了那西域惡僧後,我切下了他的首級用布裹着跑出了廟宇。
出門後來到街上,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語。
廟宇外。
當晚的月色很美、很美,美得讓人窒息,我沿着荊溪河一路朝東跑去,狂奔不止。完全不在意渾身上下散發着的血腥味,不過我沒時間去清洗這血污了,我要儘快趕去竹林苑的徐家。
幽靜的竹林苑眨眼就到了,門口掛着兩盞白色的燈籠,燭火一閃一閃,似乎在向人敘述着家人的悲痛。
我擡頭望了望燈籠上的奠字,並未停留幾步走上臺階,舉手叩門。
徐家的黑漆大門很快就開了,一個眼珠渾濁的老人探出頭來,見我渾身是血嚇得轉身就跑,我趕緊閃身邁進徐家大門,緊追着那老人而去。
我的到來驚動了徐家上下,片刻後,徐家老爺子還有一羣年輕人,家丁、僕人,手持刀槍將我團團圍住,喝問我來此作甚,爲何這般模樣。
我雙手托起那西域惡僧的人頭,高聲喊道“西域惡僧的人頭在此,我是來領賞的”
一炷香後。
我見到了徐大哥的夫人,只見她身着純白的孝服,雙眼噙着淚,將那惡僧的人頭放在黑漆托盤內,供奉在徐大哥的靈位前,並點着了三炷香,而後長跪不起。徐家上下,頓時哭成一片,聽着那撕心裂肺之聲,我還擔心他們哭得沒完沒了忘記是我斬殺了那個惡僧。
徐家衆人哭過後,徐老爺將我請到一處無人的院中,那裡種着好大一株桂樹,幾聲蟬鳴後,我聽到有流水的聲音,不錯那正是引入園中的荊溪河水。
徐家老爺命人幫我沐浴更衣,洗淨身上的血污,又給我準備一桌酒飯,我飽餐後,徐家老小依次來到堂中拜謝我。
我受寵若驚,只說徐老爺太客氣了,我恨那僧人心腸太毒,居然藉着比試之機,置人死地,該當殺之。
徐老爺並未問我怎樣殺惡僧的,他並不在乎我是怎樣殺的,他要的是惡僧死,這就足夠了,現在惡僧已經就戮,徐家老爺兌現了他們的諾言,將全家的地契田產拱手奉上,我嚇得不輕,沒敢接受,只說在下不敢,同爲宜興鄰里,在下這麼做一是報答跟徐大哥的一面之緣,二是想爲我家夫人賺上一筆足夠享用後半輩的家產,不敢奢望,只求徐老爺給在下白銀千兩即可。
徐老爺一聽我居功不傲,立刻命人從地窖裡拿出千兩白銀,不過倒不是真正的一千兩,而是十塊金錠,一塊就值一百兩,用木盒盛好後雙手捧到我的面前。
我拜謝後接了過來,臨走前徐家老爺又奉送了一匹好馬給我,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徐家的家人了,以後若是有事,即可來府上相商。
我謝過徐家老爺的深情厚意,上馬後飛一般趕回家中。
這時,天已經亮了,阿靜還在熟睡,我沒敢驚動阿靜只是偷偷地取回那封信後付之一炬,然後和衣而臥靠着阿靜的身邊酣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