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陳希亮捶胸頓足痛哭了一場,恨不得捅自己兩刀才能贖罪。
巡檢使竇武勸他節哀順變,這也是沒辦法的,一旦開了城門,遭到滅頂之災的就是房州百姓了,這事本就是進退兩難的。
當天傍晚,
李鐵槍的大軍在房州東二十里處的柴家莊落腳,兩萬多人馬按五行八卦陣布了五座連營,營與營之間互成犄角之勢,想要偷襲或者進攻那得死不少人,最起碼房州城的兵是不夠的。
可是,陳希亮也不是好惹的,深通用兵之道,當天夜裡,他就點齊了三千人馬,命巡檢使竇武率領,由西門悄悄出了城,一路向西行了三裡,然後迅速北上抵達野豬嶺,摸着黑順着野豬嶺附近的山溝一路向東,去偷襲李鐵槍的大營。
當晚月黑風高,天氣很冷。
李鐵槍那五座大營內生了不少篝火,紅彤彤的火光幾裡外都看的到,更別提那些常年住在這的人了,他們對房州的地形瞭如指掌。
沒用多久,竇武那三千人馬便出了山溝,分成三股接近了柴家莊,屏氣凝神,小心翼翼,背上揹着一捆乾草,懷揣着點火之物,迅速接近了柴家莊三箭之地。
那裡有一大片林子,正好遮擋在柴家莊北邊。從樹林到莊子是大片的田地,夏天時生長着綠油油的莊家,到了冬季只剩下枯枝敗葉和堅硬冰冷的積雪了。
竇武蹲在暗處,看了半天,見四下無人,一聲令下,這分成了十隊的三千人馬飛一般衝出樹林撲向柴家莊。
剛一進莊子,正要四下放火,忽然一聲金鼓齊鳴,周圍亮起了無數只火把,喊殺聲立刻從四面八方響起。
竇武大叫一聲:不好,趕快扔了放火之物,撤退!
哪知,已經晚了,這莊子里根本就沒人,伏兵都在外邊,一時間,黑壓壓的人影從周圍的雪地裡竄了出來,揮舞着刀槍圍住了莊子。
竇武帶着這三千人馬,邊打邊撤,在樹林裡拼命地跑,逃了兩個時辰才脫離了危險。
回過神來後,一點人馬,少了一半。
出師不利,竇武只好帶着剩下的人回了房州,跟陳希亮說了來龍去脈,並建議堅守城池,直到繳費大軍到來。
陳希亮覺得也只能這樣了,附近的援軍是沒指望了,一來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那些臨時武裝起來的民團戰力奇差,只能用來守城,自救,哪有多餘力量分兵來房州。
只好高壘深壁,堅守待援了。
男人總會爲了一些女人無法理解的事情而戰爭,比如天下、家族和榮耀。
偶爾也會爲了愛情、夢想挑戰世界。
不論,這個世上存在過多少英雄,他們都在爲愛與正義而戰。
當然,也有在復仇之路上,掀起腥風血雨的巨人。
他的口號是:“準備面對我復仇的怒火吧”
……
慶曆三年,12月5日,夜。
許豬在冰冷的黑暗中,睜開眼睛,看見了那鋪灑在巨大天穹之上的月光。
他喜歡這種悽美的感覺,月光下的小屋木總是那麼溫暖而皎潔,每一塊木板上都掛着銀色的霜。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爬了起來,想關上窗子,接着陪渾家睡覺,用寬闊的胸膛、龐大的身軀包圍她,給她帶去溫暖。
可是,卻忽然發現他賴以棲身的小木屋不見了,消失了。
難道自己又長高了,撞破了房頂?還是豆腐坊失火,殃及池魚,再次燒了他的破屋。
他更相信是後一種,因爲去年豆腐坊就着了一場火,東家賠了他十兩銀子,算做燒死了他家一窩豬仔的補償。
如今,再次失火燒了他家的屋子,豆腐坊的東家少說要賠他百十兩銀子吧,這可是他全部的家當啊。
他只是個養豬的窮人,有了這筆錢,他可以帶着渾家過好日子,不再養豬。
也許,也許搬去襄州城,找份差事能不錯,不管怎樣,城裡總是比鄉下強百倍。
想到這,
許豬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開了竅,裂開了嘴,正要哈哈大笑。
屁股上一陣劇痛傳來,將他拉回了現實世界,眼前是一片死寂的冰雪世界。
一頭餓狼正在撕咬他的屁股,鮮血淋淋,眼看着屁股蛋子上的肉就要不保。
許豬猛地擡起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巨拳猛地落下,餓狼毫無防備,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狼身斷爲兩截。
“哎喲,這該死的狼崽子,咬死我了”
許豬趕緊伸手去捂屁股,一、二、三、四……起碼多了八九個窟窿,鮮血流了滿地。
下一瞬,他徹底清醒了,原來之前的事,不過是南柯一夢。
除了,渾家是真的,豆腐坊東家是真的,其餘的還未發生。
他甩了甩腦袋,回憶了下,記得,前些日子渾家有了身孕,想吃點好的,他便帶着她去了襄州城走親訪友,在大哥三多家住了一陣子,本打算過幾天回鄉下繼續養豬種地,然後數着日子等孩子降生,做個好爹爹。
沒想到,天下大亂,襄州城被攻破,一支大軍殺入城中…
“什麼?”
一想到襄州城完蛋了,許豬雙眼圓睜,受了一驚,接下來,失去的記憶全都回來,瞬間塞滿了腦袋。
房州城下,屍橫遍野,血肉與殘骨凍結在大地上,寒冷和風雪把人和冰血連爲堅實的一體,永遠留在了那裡。
月光下,成片的屍體一眼望不到邊,籠罩在黑色的夜幕下,靜得嚇人,冷得要命,倒在冰雪中,雪花覆蓋着他們。
時間在那一刻,流淌的是如此緩慢,就像血管中凝固的血。
許豬忽然發瘋地爬進屍體堆,一具具翻看着,辨識着。
直到,發現了那個屬於他的,他的女人。
她死了,胸口上中了一箭,身體早就冷得像塊冰,硬得像塊岩石,任憑許豬如何呼喚也醒不了。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心愛的豬仔,她比豬仔更重要,他明白,並不傻,只是身材很高,很壯。
自從出生以來,只有母親抱過他,第二個人就是跟他相依爲命的渾家,他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