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雖然是彈子和尚的軍師,在軍中的威信卻不如彈子和尚,因爲不少弟兄都是彈子和尚死忠之人,江湖人士,根本不是彌勒教的人,對王寶只是陽奉陰違,在他們看來只有錢糧纔是親爹孃,別的都是胡扯,什麼彌勒教狗屁。
殺宋軍,搶錢、搶糧,這纔是真格的,彈子和尚都衝了進去,想必裡邊有好東西,殺啊,衝啊。
一隊接着一隊蜂擁而來,王寶攔都攔不住。
提着刀,被曬在路邊,氣憤地帶着十來個親信望着密密麻麻的軍兵從面前跑過,無能爲力。
再說,老魚湖內,方圓百丈,一馬平川,凡是能隱蔽的地方都剷平了,連堆雪都沒有,湖面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積雪,平坦如砥。
湖面最深的地方修了座營寨,寨牆不是很高,全都是用實木造的,牧雲寒帶着不足兩百人的殘兵敗將飛跑着衝入寨中,緊接着,關閉了寨門,紛紛涌到帳篷附近,草草喝了幾口熱湯,平復了下激動的情緒,隨後抓起堆在一旁的武器,登上城頭準備迎敵。
一炷香後,彈子和尚率領着大軍衝進了老魚湖,還在幾百步開外的地方就看見了有座營寨,孤零零立在一大片蘆葦蕩前,四周沒有任何屏障,看城頭上傳動的人頭,便知道里邊的守軍不多。
“弟兄們,宋軍窮途末路了,衝啊殺入寨中,搶東西!”
彈子和尚一揮掌中的大刀,兩旁的弟兄一涌而出,瘋狂地撲向了老魚湖深處的宋軍營寨。
湖面上拉開距離的義軍兵卒猶如一條條長蛇,蜿蜒着朝前衝去,直到撞上了前邊的寨子才停下來。
牧雲寒立在城頭,盯着不斷衝近的敵人,當他們跑過一箭之地時,猛地一揮手,寨中的弓手開始還擊。
五百人同時張弓搭箭,然後嗖的一聲射向半空。
眨眼間,鋒利的箭矢破空飛出,落在了第一波敵人的身上。
一時間,箭如雨下,射在湖面上叮叮直響。
衝鋒中的敵人先是停頓了一下,眨眼間,倒下去一片人馬,不過宋軍的弓手好像很差勁,半數以上的箭矢都射空了,只有一支射穿了一個倒黴蛋的咽喉,其餘的都是輕傷。
“衝啊,不要怕,裡邊都是些殘兵敗將,看那弓箭就知道了”
衝擊再次開始。
中軍行到深處,前鋒已經開始爬城了,忽然聽見了一陣噠噠噠的清脆響聲。那清脆的響聲呼嘯着打破了蘆葦蕩中的寧靜,聲音未落,四面八方的蘆葦蕩中火光一閃。
槍炮之聲大作,震耳欲聾,蘆葦蕩中硝煙升起,湖面上血肉橫飛。
一排彈丸飛過,劃破冰冷的空氣,打翻了一大片人。
正在攻城中的義軍粹不及防,做夢也沒想到蘆葦蕩中有人,看情形絕不會是一小股人馬,才聽見槍響,這邊就有幾百人倒了下去,六千人馬少了十分有一。
彈子和尚也懵了,半響後,纔看清狀況,忙揮刀一指北邊、南邊,命令道:“弟兄們蕩子裡有人,衝進去先殺了他們!”
義軍倉促應戰,各隊人馬之間,難以相互照應,首尾也不能相顧,軍兵心中多是惶恐。
迎着蘆葦蕩子揮舞着刀劍衝殺了過去。
噠噠噠……
那清脆的槍聲再次響起,盧俊一指衝在最前邊的那夥敵人,“開火,打死他們!”
幾乎同時,狄寧那裡的連發火槍也開始收割人命了。
兩千多火槍手同時開火,槍彈密集得像雨點一般。
不少人才衝到一半就被打倒了,成片地倒下去,一波接着一波,更多的死在了距離蘆葦蕩三十步的地方,身上多了十幾個血窟窿,鮮血狂流。
受到重創的義軍被打的暈頭轉向,搞不懂到底是什麼武器這麼厲害,雖然他們也有火槍,一千多條,可是還不懂得集中使用,只是保護着彈子和尚四下胡亂射擊,偶爾打中了蘆葦蕩中的宋軍槍手。
湖面上,人撞人,自相踐踏,屍橫遍野,大隊人馬一亂,軍心立刻就散了。
也顧不得攻城,掉頭便跑。
正在這時,站在營寨城頭上的牧雲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高聲命令道:“所有人登城射擊!”
這一次,營寨中的宋軍不再是差勁的射手,他們都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一時間,弓箭齊射,槍聲大作,朝着那些正在逃跑的敵人拼命開火。
一排火槍轟過,義軍倒下去一片屍體,死的人多了,一具具不斷倒下,連雪地都被染得赤紅。
彈子和尚的這支大軍,多半是陝西路虢州、商州一帶的饑民,十層之中,有七層如此,剩下的是些馬賊、江湖人士、臨陣倒戈的地方土兵,七拼八湊的烏合之衆,雖說混戰時很厲害,各個奮不顧身,爭先恐後,還從未嘗過失敗的滋味,至今未遭遇過惡戰。
不知蘆葦蕩中的深淺,六千人馬全都涌了進來,突然遭到不明敵軍的劫殺,死傷慘重。
慌不擇路說逃就逃,帶隊的頭目喝止都無用,只好提刀砍了幾個倒黴的逃兵,震懾住了一小隊人馬,但還不到片刻,又崩潰了。
彈子和尚被裹在亂軍中進退不得,這才知道什麼叫兵敗如山倒。
蘆葦蕩中的宋軍根本不給這些敵人逃跑或者近戰的機會,紛紛舉槍射擊朝着人羣密集的地方。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快逃啊!”
義軍中有人拼命地叫喊着,飛奔着,眼看着就要衝到林子的入口,也是出口,幾百人同時蜂擁而至。
哪知,大地忽然顫抖起來,緊跟着,轟的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從腳下傳出,眨眼間,將那擠作一團的幾百人一齊炸上了天,殘缺的肢體漫天橫飛,血花四射,無形的氣浪將更多的人擊倒在地,爆炸後四處飛濺的冰塊更是致命,將人活活打碎,骨斷筋折。
硝煙散去,湖面上出現了一個好大的深坑,足足有十幾丈寬,大地都被震裂了,湖面像裂開的鏡面一般,剎那間爬滿了花紋,併發出嘎嘎的聲響,好像時刻都會破碎墜入地獄。
強烈的爆炸聲,撼人心魄,震得在場的義軍頓時呆在當場,雙耳失聰,口鼻流血,半數人都嚇得趴在了地上,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還以爲真的天崩地裂了。
其實,那是埋在入口處冰層下的火藥,狄寧在關鍵的時刻引爆了它,趙澤站在落雁坡上看的非常清楚,還擔心狄寧掌握不好時間,看來是多餘了。
彈子和尚的中軍距離老魚湖的入口處只有百十來步遠,親眼目睹了方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宋軍也看到了,因爲在那一刻他們暫時停火捂住了耳朵。
“弟兄們,快衝,衝出去,趁現在”
方纔死傷慘重,爆炸過後忽然不見了槍聲,義軍中不少頭目馬上清醒過來,催促着身邊的人馬趕快逃。
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蘆葦蕩中又傳出了排槍轟擊的聲音,一南一北,槍林彈雨,打得義軍人仰馬翻。
中槍傷亡的人數急劇增多,不少人機械地趴在地上,用同伴的屍首堆成掩體,抵擋蘆葦叢中不斷射來的致命彈丸,希望能夠多活一會。
手中有弓箭和火槍的人還在還擊,但也就是一會,他們便全部倒下了。
六千人馬在不到一壺茶的時間內傷亡大半,估計能戰的只剩下一千來個,也是渾身是傷,不堪一擊。
埋伏在四周的蘆葦蕩中的宋軍,殺傷了大半敵人後,發現整個湖面上就剩下一小撮人還在抵抗,狄寧看到了機會,馬上命令手下吹響了趙澤之前給他的軍號,嘹亮的號聲響起,迴盪在整個老魚湖上空。
宋軍各隊人馬,立刻從四面八方殺出,左手盾牌、右手砍刀,瞬間衝出蘆葦蕩朝着湖面上的敵人殺去。
四千大軍傾巢而出,牧雲寒也率軍殺出了營寨,直取彈子和尚的中軍。
一場你死我活的血戰開始了,保護彈子和尚的是他的親信,各個都是精於技擊之輩,瞬間便同圍攻過來的神衛軍精銳絞殺在一塊。
兵對兵,將對將。迎着刀,連肩搭背;逢着槍,頭斷身開;擋着劍,喉穿氣絕。
直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棋逢對手。
狄寧在揚州城裡身臨戰陣,都無眼前這般慘烈,眼見自己弟兄死傷無數,也不禁咬碎了鋼牙,雙眼通紅。
幾步搶入亂軍之中,四下衝殺,專門找敵人的頭目試刀。
盧俊藝高人膽大,掌中一條渾鐵棍使得虎虎生風,挨着死,碰着亡,擦着邊也得手腳盡斷,不少義軍都命喪在他的手下,儘管恨之入骨,卻也佩服這員宋將的武力,簡直無人能敵。
正在兩軍殺得難解難分之時,衆人遠遠地望見敵陣中,有一身材魁梧之人,光頭大耳,連鬢的絡腮鬍子,手持雙刀,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穿着一身虎皮襖子,正健步如飛,帶着數十名刀盾手朝外圍殺去。
無人能擋,看來此人非同一般,有來頭。
趙澤在望遠鏡中也看到了,大喊道:“抓住他,抓住那個穿虎皮襖子的,不要讓他跑了!”
上官梅站在一旁,望着不遠處山腳下的烽煙,問道:“這麼遠,你跟人家說話能聽得到嗎?”
“當然,不是給了他們對講器嗎!”趙澤回答。
狄寧和盧俊同時在對講器內聽到了趙澤的呼喊,忙朝四下望去,片刻後,盧俊頭一個發現了彈子和尚的蹤影,大叫一聲:“賊人朝林子入口跑了,追啊!”
他這一喊,狄寧也發現了目標,二人同時拔足追去,穿過身邊廝殺的人羣,越過一具具死屍,片刻追上了彈子和尚,但,護在他身邊的十個刀盾手馬上反撲回來擋住了狄寧和盧俊的去路。
估計一時半會擺脫不掉。
彈子和尚一聲冷笑頭也不回繼續朝前邊炸開的大坑處奔去,眼看着就要飛身而起越過大坑逃之夭夭。
這時,一支冷箭嗖的一聲射出,在彈子和尚縱身一躍的瞬間射中了他的脊背。
鋒利的箭矢撕破骨肉鑽入體內,切斷了一根鮮紅的血管,越到半空中的彈子和尚忽然感覺背後一涼,接着半邊身體失去了知覺,才一落地便重心不穩向後跌去,翻身栽入背後的大坑中。
片刻後,牧雲寒飛奔至大坑前,舉着弓箭一看,那穿着虎皮襖子的光頭和尚倒在坑底,被一根冰柱刺穿了胸膛,死不瞑目,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了。
牧雲寒鬆了口氣,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接着他一把抓起掛在腰間的對講器,喊道:“賊人頭領已死!”
“很好!”趙澤點着頭回答,右手仍舉着望遠鏡,朝魚山方向張望。
彈子和尚慘死,主帥陣亡,餘下的義軍再也無心戀戰,沒過多久全都投了降。
這時,狄寧、盧俊也翻過成堆的屍首來到了大坑邊,帶着一隊軍兵堵住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