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日前,趙澤打算拜訪范仲淹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范仲淹條陳的十事都是什麼。
簡單地概括不外乎如下十條:
一、明黜陟;二、抑僥倖;三、精貢舉;四、擇官長;五、均公田
六、厚農桑;七、修武備;八、減徭役;九、覃恩信;十、重命令
十條文字看似不起眼卻如十把鋼刀,刀刀見血,每一條都切中厲害之處。
就拿第一條明黜陟來講吧,范仲淹問趙澤:“趙侍郎覺得這一條如何?”
幸好趙澤之前做過功課,不然還沒發答對,他想了想後,告訴范仲淹:“範大人,請恕我直言,這條明黜陟本身沒甚問題,還可以說非常明智,非常有見地,若是朝廷真的能很好地執行這一條,想必不出兩三年官場的風氣會爲之一新”
馬屁誰都愛聽,就算范仲淹也不例外,因爲人家說的對啊,他沒理由雞蛋裡挑骨頭,說你別奉承我了,我不愛聽,至少範大人不傻,他不會做那樣的蠢事。
隨後范仲淹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是他還想知道趙澤話裡的另一層意思。
趙澤的另一層意思是,朝廷內外交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改革的動作太大,會把不少官員嚇壞了,因爲他們真的無能,可是他們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利益關係,家族關係,無論抽出哪一個來,都會扯上一大幫人。
還有一點就是,就算某個州官無能,然後把它撤掉了,誰又能保證後邊的接替者很有才。
范仲淹揮了揮手,笑了笑,然後站起身朝前走了幾步,駐足時負手站在檐下,望着天上的雲,良久,開口說道:“趙侍郎擔心的事,本官早就想到了,方纔只是想試探下侍郎而已,請莫見怪!”
趙澤先是一愣,心說這老大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難道不是跟我商議改革一事?
范仲淹見趙澤默不作聲好久,便轉過身來望了他一眼,笑道:“趙侍郎莫不是真的生氣了吧?”
“豈敢豈敢”趙澤趕緊回答,“只是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罷了”
“哦,原來如此”范仲淹點了點頭,接着捋了捋頜下的長鬚,說道:“前些日,本官見過富彥國”
富彥國就是指富弼,三司胄案衙門的主官,當范仲淹提起他時,趙澤沒吭聲,因爲他想看看范仲淹會接着說些什麼。
“富彥國對我說,趙伯顏是個可用之才,將來不可限量!”不知是范仲淹有意的還是故意的將最後那句話加重了語氣。
“範大人過譽了,下官可稱不上什麼可用之才,不過是幫咱們大宋朝添一塊磚而已!”趙澤回答。
“添一塊磚?”范仲淹忽然一愣,接着回味了一下趙澤的話,片刻後,露出了些許笑意:“趙侍郎果然風趣,好吧,既然這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范仲淹幾步來到趙澤的旁邊坐下,中間隔着一隻紅木高腳茶几,茶几上擺着青瓷茶具,兩盞潔白的茶碗,碗內是新沏的茶葉,茶香撲鼻。
若是再添點琴聲,那就更完美了。
不過,范仲淹這次不是來找趙澤品茗,或者鑑賞琴聲。
他只是想知道,趙澤到底站在哪一邊,是支持他還是姚仲孫或者夏竦,再或者冷眼旁觀,這個很重要,因爲趙澤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他猜不透,也搞不清,但是陛下相信他,這讓范仲淹很納悶,經過再三思量,范仲淹決定試探下趙澤。
范仲淹的話並不多,沒有朝堂上的多,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喝着茶,然後很自然地望趙澤一眼。
一炷香的時間快過去了,兩個人仍舊默默地坐在那裡飲着茶,時不時用眼神交流一下。
終於,趙澤打破這沉默,他說道:“範大人,下官讀的書不多,但,很喜歡您的一句話”
“哦,哪句?”范仲淹也想知道。
“就是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就是這句”趙澤回答。
“哦,原來是那句啊,很多人都說喜歡那句話”范仲淹平靜地說道。
“那大人你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呢,我的意思是朝堂之外”趙澤繼續問道。
“這個嘛,喜歡做的事情倒是不少,唯彈琴是某的最愛”范仲淹頗爲得意地回答。
“是這樣啊”趙澤覺得范仲淹還不是那麼古板的人,挺浪漫,還會彈琴。
“是啊,那趙侍郎平時喜歡做些什麼啊?”范仲淹反問道。
“嗯!”趙澤想了想,然後告訴他“以前,下官很喜歡開飛船,聽音樂,後來到了這就喜歡上了騎馬,至於別的一時沒想到”
“開飛船?”范仲淹忽然停了下來,“是不是浮在開封府上空的那個龐然大物啊?”
“正是,正是”
“嗯!”范仲淹點了點頭,心說某倒是很想知道趙澤你是如何造的那飛船。
十月十八日,汴梁皇宮。
陝西路農民暴動的消息傳進了京師,如一顆石子投進了水中,蕩起層層漣漪,權力之爭開始了。
以樞密使夏竦爲首的軍方參謀人士,連夜起草了一份對策,在早朝時呈給仁宗過目,在他們的計劃中,想讓坐鎮陝西路秦州的安撫使韓琦老夫子主持大局,並調集各州縣兵力全力平亂。
主帥是韓琦,這是鐵定了,可是裡邊的領軍人選,大家都想用自己的人。
按照常理樞密院只管制定作戰計劃,領兵打仗的人選都出自“三衙”,即殿前都指揮使司、侍衛親軍馬都指揮使司和侍衛親軍步軍指揮使司。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張宏、黎遂就是殿前都指揮使司的人,結果如何敗了,這讓仁宗大發雷霆,對殿前都指揮使司的人很不滿,更別指望會有人願意冒險推薦他們,那樣很不理智。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侍衛親軍馬都指揮使司和侍衛親軍步軍指揮使司的人了。
雖說是爲國選將,派出去打仗平寇,可是這關係到朝中一些人的利益,比如范仲淹想影響軍隊,讓他這個未來的丞相在軍中樹立威信,以減少新政推行的阻力,雖然西陲守土這幾年,他立功無數,但是他畢竟是文官,要想一直影響軍隊就得找一個能打能衝,還能背黑鍋的人。
而趙澤正是范仲淹中意的不二人選。
鑑於張宏、黎遂兵敗,樞密院覺得不可能只派一支軍隊,所以趙澤也只是其中一員。
夏竦的目標不僅是一個樞密使,他還想做丞相的位置,所以也需要再積累地威望人氣,而推薦一得力的將官外出禦敵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他看來,侍衛親軍馬都指揮使司下的宣節校尉呼延守勇就不錯,不但年富力強還很有膽識,應該不會有問題。
呼延守勇是老將軍呼延灼的後代,夏竦選他也沒看走眼,因爲在廬州的一年多日子裡,呼延守勇的弟弟守信就在那裡,弟弟什麼樣,哥哥也差不了,所以夏竦老大人才會選他。
好了,兩個領軍的人選出來了,還有一個需要陛下決定。
這個不是旁人正是入內侍省都知李舜舉,他親自跟仁宗請求願意爲陛下領兵平亂,仁宗覺得他忠心可嘉便滿口答應了。
以上三個領軍人選的確定過程,看似沒經過什麼太大的波折,其實暗地裡不知爭吵了多久,甚至多少遍,最後拿到檯面上的只不過是結果。
就拿趙澤來說吧,朝堂外,文彥伯就勸過范仲淹讓他推薦狄青,因爲狄青在邊關十幾年,戰陣經驗豐富,可是狄青是范仲淹一手提拔起來的,萬一在大山裡出了點閃失,他的損失可大了,不像趙澤,就算出了事,也不必擔心,至少范仲淹還沒有覺得趙澤會對自己構成什麼威脅,所以,就找到了他,畢竟人家還破過揚州,己方的傷亡微乎其微。
至於,樞密使夏竦能夠推薦呼延守勇,也是經過一番周折,在這裡就不多說了,反正人選已經確定,只等來日,幕僚人員全部到齊,兵精糧足,便可則吉日登壇拜將,準備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