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涯餘奪劍之下並沒留力,那一折徑直將清荷腕骨折的紅腫,劇痛噬心,如針刺般猝不及防,將她渾身氣場散盡。
她涼然看向沈卿:“難道是我做錯了麼?”她蒼聲冷笑,爲什麼到頭來,連他們也要與她站成對立?她頹然環顧一週,她這一生愛的堅穩,愛的靜默,所以她便該一直如此,臨得最後一刻也要眼睜睜的看着她已愛了大半生的人去娶別人?
她茫然悽惘的問他們:“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錯?或者你們告訴我……我到底錯在了哪裡?”
感情的事情本來就無分對錯,沒人能說她對。也沒人能說她錯,這世間的事,從來就不是單單僅以“對錯”二字便可囊括。
葉娃娃臉色泛青:“你沒做錯!”她大力拽過清荷拉着她面向公主的方向,“你只是拿劍對錯了人,你要殺的人該在那裡,而不是拿劍對準喬彌!”
兵甲之聲,禁軍手紛紛握緊了刀柄。
清荷目光落到公主臉上,那一襲紅。嬌豔而絕麗,染了雨也明媚動人,她眸子漸漸泛冷,有隱而未發的殺意逐漸在其中凝聚噴薄。
喬彌眸子一沉,“娃娃,你不要鬧,回去!”
葉娃娃沒看他,嗓音清泠泠的透着冷意,如高山之上疾猛砸落的冰珠:“我就是爲了來看你親事的,戲還沒落幕,我怎麼能回去!?”
喬彌掌心的血還在細細的滲,胸骨一劍,紅衣已更豔,“那你便退到一旁去,安安靜靜的看,不要出聲插手。”
葉娃娃瞳一紅,驀然扭頭吼他:“你給我閉嘴!”
她性子偏激而有些執着,冷漠且古怪,喬彌認識她那年她十二,初見面時那高山雲霧,翠竹林峰,她像個仙山深處粉雕玉琢的小仙童,冰冷的不染人間氣,喬彌性子好。慣來謙她讓她,可這一次,他讓不得。
他實在沒那麼多時間再與他們僵在此乾耗,傷口太深血流難以自止。他也是血肉之軀,禁不起這樣的虛耗,越拖,他便越沒把握受那三劍。
他看向沈卿,脣的血色徐徐流失殆盡,蒼白的近乎透明,啞聲:“把她帶走,不要插手。”
沈卿嫵媚的一張臉又冷又沉,她看見喬彌所過之處,腳下點滴的血跡綿延而成極細的流,這樣的失血程度,再撐不了幾盞茶,她憋着氣忍了一下,立刻去拉娃娃,“你跟我走!”
葉娃娃掙了兩下,衝清荷怒道:“她若不死。你永遠別想喬彌!”
清荷沉默半晌,出其不意的掩了掩眸,一抹笑稍縱即逝在脣角,斂了一絲灰飛煙滅的決然。和同歸於盡的淒冷絕望,她極輕的道:“這是我與小師弟之間的事,我不希望別人來插手。”
“說的沒錯。”喬彌額角細細密密有汗,青筋微顯。看着清荷時,脊背依然挺直如鬆,“這是我與師姐之間的事。”
清荷緩緩擡頭,扭身看向墨涯餘。輕笑:“借你的劍一用。”
墨涯餘看了看她,容色冰冷:“憑什麼?”
清荷一怔,笑意凝在脣角滯了滯,她根本沒想過墨涯餘會拒絕。
墨涯餘冷笑:“我的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麼?”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憐憫的人。或許那些菩薩心腸的人會覺得,瞧瞧,清荷當年多麼正直討喜,如今卻被喬彌逼成了這番模樣。也是個可憐之人。
可墨涯餘,他看重的是喬彌而不是清荷,他的友是喬彌而不是清荷,他能記住清荷這個人,也無非是因她當年對喬彌的情誼而已,如今她要給喬彌三劍,墨涯餘早已不當識得這個人。
他揚手拍出禁軍一把長刀,直往清荷而去。清荷擡左手接刀入手,禁軍霎時刷刷一浪勢起之聲,喬彌還沒開口,鳳桓矣生生將他們喝退了回去:“退下!讓你們動了麼?”
公主怒的瞳孔充血:“不許退!把他們給本宮……”突然消音。公主驚愕失色,霎時回頭看向鳳桓矣,任喉嚨如何再動,也再發不絲毫聲響。
鳳桓矣無比心疼的摸了摸她的發:“阿瑤。不要任性。”
聲不可發,公主氣便鬱結在胸,層疊涌來重壓心口,沉悶幾欲炸開,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禁軍只得又退回,繼續流着汗僵侯在原地。
宋冠言暗中看了看鳳桓矣,沉眸不知在想什麼。
桓王爺和言先生看着傾北祭和沈卿站在那裡,愁得頭髮有些白,言喻之不動聲色的又喚來近衛:“稍後場面若亂,你們便想辦法,將傾長老和沈姑娘打暈了帶走。”
“這……”近衛登時一臉糾結:“怕是有些難度。”
言先生沉聲:“那就下藥!”
近衛釋然:“言先生放心。”
若不把傾北祭和沈卿這兩個燙手的給弄走,那他們想借清荷重傷喬彌,然後趁亂取其性命之事,必然無法進行得暢。
禁軍的刀沒墨涯餘的劍利,清荷有些不滿意,況且她是用劍的,看她微微擰起的眉梢,墨涯餘眸子極冷,輕輕嗤笑:“怎麼,你還非得想用我的劍麼?”
清荷當然想用最利的那把,然而墨涯餘明顯不會給她,她笑了笑,思慮片刻便不再強求,她看向喬彌。笑意如昔年溫柔。
“小師弟……三劍之後,我們便再無瓜葛……”
喬彌眸底微光緩涌,當是默認。
清荷揚手,不太明亮的光折眼時。她想起當年燈前夜話,那青衣俊秀的少年郎,總是眉眼溫潤如畫,笑喊她“師姐”時永遠動聽溫雅如潺潺流水聲響。混着簫音靡靡,如絲纏繞。
這刀真的連烏鞘劍的一分利都沒有,刀光一道往腰腹,只見了血疾流。卻未穿透,清荷心中一絞,有些失望。
刀光二道,她想起斜陽晚夕,半山腰上,他爲自己生母孤立墳冢,那蒼涼眉目,眸裡盡是臘月霜花,孤冷寂寞的似與這塵世絕緣,她淚眼模糊,忽然輕輕喃:“小師弟,別怕……”
“清荷!”衆人瞳孔一應放大,厲喝聲一剎那間此起彼伏,傾北祭匆匆縱身來攔,葉娃娃尖叫一聲撲上前來。
然而距離太遠了,刀光抹向喬彌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