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血拼(16)



老鈕和端木彧合力搞好了一個簡易擔架,張巖在犄角旮旯翻出了端木雪。張巖背起端木雪,老鈕和端木彧擡起躺着羅真金的擔架。獨立營將殘存的草寇編入隊列,把死鬼子留下的能用的武器裝備全部蒐集起來一併帶走。這支存在許多傷兵的混合部隊向狼兵墳深處走去。

東北老鄉拴柱子不再跟國軍散兵混一起,他和錢大腦袋並肩而行,扛着他們的歪把子。唐龍凱、關山豹也不敢回頭看拴柱子,儘管拴柱子就在他們身後不遠。他們不知該怎樣面對這個不錯的小老鄉。他們深知,羅真金和他們是一體的,他們也深知羅真金犯的錯不可饒恕,他們更深知羅真金犯的錯只代表他個人。可惜,他們之前爲了保犯錯的羅真金,跟八路軍戰士動了手,並且死不仗義的跑出去好遠。他們只想跑遠了,只當沒見過這幫八路軍,只當沒跟這幫八路軍有過什麼同袍之誼,血流到一起了又能怎樣?都跑出多遠了他們才意識到,他們一直以來打心眼裡瞧不上的、骨子裡抗拒的、由內而外留有戒心的八路軍,已跟他們有了戰友兄弟般的情誼。他們,卻做出了這等不可饒恕的爛事。

他們返回去協助八路弟兄殺退了日軍,八路弟兄仍然說,不煩他們,恨他們。是啊,他們難道真的還敢指望八路弟兄原諒他們?八路弟兄對他們夠不夠意思?他們又是怎麼對待跟他們夠意思講義氣的八路弟兄的?

天黑時部隊到達長城腳下,山更高了,路更險了。殘破不堪的古長城蜿於起伏的羣山之上。部隊爬到長城上,對面就是察哈爾了。此地是計劃中任務交接的地點,地形上有利於防守,無奈這幫人中傷兵太多,不帶傷的也都累慘了,實在打不起一場出彩的戰鬥。眼下只能把傷員們安置在這段長城較靠後的烽火臺裡,暫且能打的人則在最靠前的一道城牆上佈防。大家在心裡祈禱別遇上日軍,他們不怕死,他們怕的是他們全部戰死換回的是任務失敗,這種犧牲毫無意義。

洪江河蒐集了一些手榴彈集束在一起,派人到城牆前的空地上刨了幾個坑將集束手榴彈埋上。用綁腿連在一起延伸到城牆上作爲引爆裝置。這樣的話,多少能憑險死守一段時間。天黑下去了,洪江河盯着滿天星辰喃喃低語道:“還有六天,六天啊。”

失去指揮官和大量基層軍官士官的菅原聯隊緩緩行進在平原上,軍旗無精打采的飄在隊伍上空,士兵們垂頭喪氣,有的拎着槍,有的扛着槍,有的倒揹着槍。他們進入中國以來都在打勝仗,擊殺多他們幾倍、十幾倍的中國軍隊都是常有的事。他們的頭次失敗,從中國河北一片無名的乾枯河網開始,一直持續到一座山區入口。陣亡士兵加起來有半個大隊之多。很多基層單位已沒有軍官指揮,全由曹長、軍曹、老兵頂替指揮。

現在長谷川是這支敗兵的總指揮,他開始在心裡琢磨見到師團長時該

怎麼說了。對於菅原聯隊的失敗和慘重損失,身爲聯隊指揮官副手的他同樣有無法推卸的責任。該怎麼辦呢?

斥候來報,前方出現了大量皇軍士兵,是菅原聯隊所屬師團的部隊。長谷川趕緊命令士兵們整理軍容,不要讓同僚們看出他們是敗兵。菅原聯隊完成準備後繼續前進,很快與一支騎兵相遇了。

領頭的騎兵中佐和長谷川軍銜對等,兩人同時敬禮。騎兵中佐道:“中村騎兵聯隊武田大隊隊長,武田正男。”

長谷川道:“菅原聯隊的長谷川龍介。武田君,請問師團長閣下在附近嗎?我有重要情報!”

武田正男點頭,命令部下爲長谷川準備一匹軍馬,步兵出身的長谷川笨哈哈的往馬背上攀,一個騎兵曹長拖着長谷川的屁股蛋子幫助長谷川。長谷川更顯狼狽,武田正男礙於同僚的面子強忍住不屑,並用眼神示意傲慢的不太瞧得起步兵的部下們收斂起不屑和偏見。長谷川終於攀上馬背,武田正男說:“長谷川君,請跟我來!”

師團長的臨時指揮部推進到與一線部隊很近的地方,武田帶長谷川催馬飛奔而來。師團長正在自斟自飲清酒,很是愜意,這次整個師團戰果頗豐、捷報頻傳。鐵犁一樣的掃蕩讓中國河北抵抗武裝損失慘重。屍體太多了,根本無法保管,師團長的隨從們就用相機拍攝“抵抗分子”的屍體。這麼多中國人的屍體,相當一部分是青壯年,也有的根本就是老弱婦孺。對於老弱婦孺的屍體,師團長果斷下令就地焚燒,不要留下照片。師團長打算只向上級提供青壯年的“抵抗分子”的照片,這樣才能體現出本師團的神勇善戰。

師團長兀自興奮,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隨後有人來報,師團主力菅原聯隊的長谷川龍介求見。菅原那傢伙呢?他怎麼不來?派一個師團長並不熟悉的人來?是不是前方戰況激烈,讓一個聯隊指揮部的小軍官代替聯隊長來報捷?心情很好的師團長哈哈一笑,讓長谷川龍介馬上進來。

長谷川進入指揮部,衝着半醉的很高興很燦爛的師團長立正敬禮,道:“師團長閣下!卑職是菅原聯隊的長谷川龍介!有重要情況向師團長閣下彙報!”

師團長可說慈祥的笑笑,讓長谷川稍息放鬆,他親自斟了一杯酒送到長谷川手裡,問:“長谷川君,有什麼重要情報?”

長谷川深知,師團長越是溫柔,待會兒的暴風雨就會越猛烈。可他已騎虎難下,他總是這樣騎虎難下。自從到了該師團任職,霸道、剛愎自用的菅原大佐,喜怒無常的師團長,都是讓他經常面臨騎虎難下局面的人物。

長谷川鞠了一躬,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酒壯慫人膽,索性豁出去了。師團長和藹的拍拍長谷川的肩膀,問:“你部戰果如何?你們的菅原君呢?”

長谷川做出沉痛的表情,道:“我部奉命進

入後方發動掃蕩肅清行動以來,與支那武裝頻繁交火,支那武裝缺乏訓練和武器,卻數量衆多。我部擊斃敵軍甚衆,怎奈敵軍數量太多,我部展開追擊後進抵支那河北與察哈爾交界處的狼兵墳,敵軍據險死守,聯隊長菅原君,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已經玉碎。我部玉碎勇士達三百餘衆!師團長閣下,敵軍數量太多,又十分狡猾,卑職無能,請師團長閣下處罰!”

師團長臉上的笑容早不見了,面部表情可謂猙獰。待長谷川“沉痛”的訴說暫停後,師團長冷冷的道:“狼兵墳?察哈爾?那不是我師團的掃蕩範圍!你們爲什麼脫離主力?爲什麼不將這些消息提前上報?”

長谷川說:“菅原君的外甥死於那股數量龐大的支那武裝分子之手,菅原君太憤怒了,而卑職……只是聯隊長的下級,只有服從。當菅原君玉碎後,卑職果斷率部擺脫支那人的糾纏,卑職以爲這樣多少能避免我部將士更大的傷亡。現在,卑職回來向師團長彙報情況,隨後,卑職將切腹自盡!卑職之前對菅原君的行動沒有進行勸阻說服,之後又選擇後撤,一切的一切,都有辱一名武士的榮譽!請師團長賜予卑職一個武士體面的死法!”

長谷川的以進爲退,也讓長谷川自己心驚肉跳,萬一師團長藉着酒勁兒腦袋一熱,真讓他切腹自盡怎麼辦?長谷川還不冤死了?

好在,師團長終於再次拍拍長谷川的肩膀,說:“長谷川君,你並沒有錯。你能保住你部大部分武士的生命,讓他們可以繼續爲皇國而戰,這已是大功一件!我會將你的功勞上報,你們全體聯隊的勇士都將得到你們應得的獎賞和榮耀!眼下,我們更該想想怎樣讓殺害菅原的支那人付出代價,對吧?”

長谷川強行壓制內心的喜悅,外表仍十分沉痛。他說:“卑職絕對服從師團長的指令!萬死不辭!誓死效忠天皇!”

師團長回身倒酒,自顧自飲下,冷然道:“必須讓那股支那人付出代價!否則,整個師團都將蒙羞!”他攤開繪製精確的作戰地圖,許久許久,終於將拳頭砸在地圖上標註爲“狼兵墳”的一點。他吼道:“命令,師團所屬19聯隊暫由長谷川龍介中佐指揮!長谷川君,你在你部挑選精幹士兵,會同騎兵武田大隊,重新進入狼兵墳追殲支那人,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我要的結果是,三天之後,那些支那人必須變成屍體!我要給他們的屍體拍照!讓他們的死相出現在朝日新聞的頭版頭條!”

長谷川自是不願再去狼兵墳攪局,但是與切腹自盡或上軍事法庭相比,能夠繼續保有日本帝國軍軍官的身份,這樣的結果已經很不錯了。長谷川再次感受到騎虎難下帶給自己的無奈、無助。師團長看向長谷川,吼道:“有沒有信心?”

長谷川兩腿一併,道:“卑職一定讓那些支那人付出代價!帝國武運長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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