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龍凱一行人找到國防線503陣地時，陣地已被日軍的重炮轟的差不多了。眼看着一箇中隊的日軍拉開數條散兵線就要衝上陣地，唐龍凱、關山豹、羅真金加上浙江新兵、川軍、桂軍、粵軍、湘軍等部兩百多人，在日軍背後突然出大招。幾挺輕機槍衝在最前頭狂掃，後面的步兵甩手榴彈。離得近了，刺刀猛招呼。
這一個中隊的日軍驕橫慣了，見識過兇悍的中國兵但沒見識過兇悍且不要命的中國兵。這麼一下子，日軍一箇中隊分崩離析，橫屍數十具，剩下的狼狽而逃。
一行兇悍且不要命的中國兵協助同袍粉碎了日軍對503陣地的衝擊，來到陣地上找團長歸建。周立業那一組人比唐龍凱他們早到了三小時，另一組弟兄卻至今沒有歸建，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個生面孔的新兵，一看就是剛補充進部隊的壯丁，把這羣從敵後歸來的戰士引到團指揮部。團指揮部的頂棚出了個大窟窿、地上有個大洞，一看就是重炮給砸的，還好是顆臭彈。憔悴不堪的凌雲志，鬍子拉碴、頭髮蓬亂，那模樣讓唐龍凱和關山豹差點兒認不出來。
凌雲志看了看他們，說：“衝出來啦，好啊，加入防守吧。”他對數量更多的地方部隊士兵說：“諸位弟兄，如今戰局吃緊，想找老部隊不容易，要不一起留下防守？”
先前被唐龍凱他們解救後狠罵小鬼子的四川老兵說了句：“要得。”衝凌雲志敬了個禮，道：“鄧二奎，川軍團機槍連上士班長，向長官報到。”凌雲志還禮，道：“凌雲志，中央軍校教導總隊暫編第七團團長。”
此時南京守備司令部爲了方便指揮各部守軍，將雲集南京城的國軍統一整改、重新編組。新編十九團由於在淞滬會戰中表現出色，雖然損失慘重、戰力大打折扣，南京守備司令部還是將之劃歸中央軍校教導總隊戰鬥序列，團番號變成了暫編第七團，下屬單位編制和番號不變。
鄧二奎帶他的川軍弟兄去守陣地了。
川軍以外還有一羣地方軍士兵，之前分屬不同的軍閥部隊，他們都沒有離開，志願留下協助中央軍守陣地。聽說503陣地後面不出五十公里就是南京城，不在這裡擋住日本人，中國首都不保。士兵們的頭腦再簡單，也明白首都不保是啥意思，那跟被滅國沒啥兩樣了。
暫七團的人勻出一些M35鋼盔給缺少鋼盔的地方軍士兵，大家各就各位準備迎接日軍的下一場攻勢。
凌雲志扣上鋼盔準備去一線視察，關山豹和唐龍凱向前一步似是有話要說。凌雲志問：“有事？”剛問完，凌雲志的臉上就顯出悲傷的神情，他哪能不知兩兄弟有什麼事？
雖然凌雲志臉上的悲傷只顯現一下子很快便消失不見，但心細的唐龍凱至少看清了。唐龍凱眼中的世界彷彿一下子變成了灰黑色。關山豹單純，不如唐龍凱心細，他沒看清團長表情細微、迅速的變化，張嘴就問：“俺大哥呢？”
凌雲志悲傷的神情不在，直白地說：“殉國了。”
關山豹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啥？你說啥？”
看關山豹這樣激動，唐龍凱趕緊拉住關山豹的胳膊。關山豹掙脫開唐龍凱，還在大吼：“俺大哥殉國了？死啦？咋回事？啊？咋整的？說啊！”
凌雲志說：“守上海的時候，鬼子的鐵王八一下子來了十幾輛，一口氣撕碎了兩個團的正面防禦！當時我們頂在二線，眼看着鐵王八的履帶上沾滿了我們弟兄的碎肉。我們無法再退，後面就是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組成的督戰隊了！誰退誰死！”凌雲志看看已經悲痛欲絕的兩兄弟，繼續說：“你們大哥，好樣的！兩捆集束手榴彈，硬是活着炸燬了兩輛鬼子的鐵王八！鬼子的鐵王八太多了，你們大哥沒能回來。”
說完，凌雲志出去了。關山豹和唐龍凱兀自悲傷着。想不到，杭州灣一別，真的成了永別。關山虎臨走前還說，再見面時送兩個兄弟一人一把王八盒子，三兄弟打完了上海的日軍就去華北打鬼子，一直到衝出山海關，殺光佔領東北的小鬼子！現在，關山虎當已成爲這場戰爭無數具無名屍中的一具，僵硬的躺在上海周邊潮溼的、浸透了鮮血的土地上。氧化、分解，身上漸漸生出花草。他回不了東北了。
唐龍凱抹了把眼淚，他什麼也沒說，抱着花機關走出團指揮部，在交通壕裡七拐八拐。最終他來到羅真金旁邊，羅真金的機槍換成了捷克式，他自己說歪把子不好使。娃娃兵劉皮實給羅真金當副射手。
羅真金看見面色陰鬱的唐龍凱，問了一嘴：“咋了？”
唐龍凱回道：“我大哥讓鬼子殺了。”
唐龍凱的語調相當平靜，好像死去的關山虎不是他換帖子歃血爲盟的大哥。羅真金看清了，唐龍凱的陰鬱的眼神中也有着無法掩蓋的悲傷。羅真金剛看清這一點，就見唐龍凱目光中的陰鬱和悲傷不見了，轉而有的是怒氣和仇恨。羅真金順着唐龍凱的目光看去，見一條稀稀拉拉的土黃色散兵線朝陣地摸來。
有中正式不緊不慢的射擊，每五發之後有幾秒鐘的停歇，隨後又是五發連續不間斷的射擊。就見那條稀稀拉拉的土黃色散兵線還未衝到一半就變得更加稀稀拉拉，倒下的基本是跨指揮刀的軍官和步兵中的重火力手。
唐龍凱知道，那是悲痛欲絕的二哥關山豹，他已經秘密前出到最佳位置，在陣地前某個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精確地點射撲來的日本兵。
503陣地上，機槍堡壘的射擊孔裡噴出一縷縷青煙，二四式重機槍沉悶地怒吼着，將一片片子彈潑灑向日軍。日軍衝到更近的距離了，羅真金的身體隨着捷克式的槍聲脆響抖動。很快怪叫聲傳來，一顆一顆手炮彈飛向503陣地上的各個機槍手。羅真金趕緊收起槍，拽起劉皮實跑路。
一條條土黃色的散兵線緩緩衝來，在中國人織成的子彈網中變得零碎不堪，但更多的散兵線執着地不斷靠攏過來。日軍的炮彈不斷在中國兵的陣地上炸開，帶起一片片血霧和碎肉。
日軍衝的足夠近了，那恐怖的怪吼聲彷彿已在耳畔響起。唐龍凱伸出大手攥緊兩顆木柄手榴彈，用牙咬開引線掄圓了膀子投擲。兩顆木柄手榴彈翻着跟頭落入日軍後續的散兵線中爆炸。唐龍凱又扔出兩顆手榴彈，同樣在日軍的後續隊伍中炸開。
這時，帶着劉皮實不斷躲避日軍擲彈筒的羅真金不再忙着躲避了。日軍越來越多，越衝越近，再豁不出性命就會真的沒命。他把機槍往沙袋上一架，基本不靠瞄準，捷克式輕機槍的喇叭口不斷噴塗出青煙，容量二十發的彈匣眨眼的工夫就打空了，劉皮實整個人縮在沙袋後頭，從木頭箱子中拿出好多壓滿子彈的彈匣抱在懷裡，見羅真金的彈匣打空了，劉皮實伸手拔下空彈匣，羅真金騰出手從劉皮實懷裡拿過子彈滿滿的彈匣。配合比較默契，火力持續性相當好。漸漸的，他們正對面能跑動的日軍越來越少。
但是放眼望去，日軍的散兵線源源不斷，似乎這一次鐵了心的要啃下503陣地。日軍的炮轟越來越密集，國防線的工事本就很豆腐渣，經過戰士們的連續搶修才勉強說得過去。日軍的炮火越發猛烈，好多掩體、地堡經不起這樣的打擊，帶着裡面的中國士兵飛向天空。
又是一撥日軍越衝越近，唐龍凱挺起身子，他的花機關開始怒吼。對面的日軍猝不及防，翻倒四五個。後續日軍舉槍射擊，唐龍凱再次感覺腦袋一暈，整個人栽進了戰壕。旁邊被日軍機槍壓制住的四川老兵鄧二奎見狀，迅速爬過來看唐龍凱，唐龍凱暈頭轉向的想坐
起來，鄧二奎趕緊給他撲倒，幾乎同時一顆手炮彈在附近炸開，塵土碎肉蓋了他們一身。命大沒死的唐龍凱說：“媽的！我中彈了。”
鄧二奎左看右看，發現唐龍凱M35鋼盔破了兩個洞，便說：“娃兒，麼得啥子事情，盔帽把子彈搪開嘍。”
唐龍凱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此大難不死，不斷摸自己身上的零巴碎，鄧二奎幫他摘下鋼盔，他纔看見鋼盔一側的青天白日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翻口不規則的彈洞。
“備用槍管！快！”不遠處的羅真金大吼着，唐龍凱和鄧二奎循聲望去，見羅真金飛快地拆卸下行將報廢的捷克式機槍槍管，娃娃兵劉皮實在大木箱裡翻找着備用槍管。
唐龍凱和鄧二奎小心翼翼的從戰壕裡探出頭來，一看不要緊，日軍眨眼的工夫就要衝上來了。
“娘呀！鬼子太多啦！”有新兵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喊聲都走調了。
唐龍凱端着花機關想再來一梭子，誰承想怎麼扣扳機子彈也不出膛。關鍵時刻槍鬧毛病了！
鄧二奎罵了聲：“老子日你先人闆闆！”隨手抄起工兵鏟就要出去拼命。唐龍凱還想着修復槍械，不想已有日軍跳入中國人的戰壕，長長的三八槍加上刺刀後更長，刺刀上掛着粘稠的血液，加上持槍的日軍凶神惡煞，那場景着實駭人。
唐龍凱丟開花機關，眼見一個日軍怪吼着撲來，刺刀就要扎入唐龍凱的小腹。唐龍凱趕緊向一側躲避，與此同時伸腿對準撲來的日軍。這日軍的衝勁實在太大，冷不防中國人的一記以逸待勞借力打力，肚子上結結實實的捱了這麼一下。與此同時，唐龍凱的雙手死死鉗住三八大蓋，又是一下漂亮的空手奪白刃，日軍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嘴啃泥，三八大蓋已在唐龍凱之手。狼狽的日軍撅着腚，還沒從暈乎乎的狀態解脫出來，易主的三八大蓋到了，掛滿中國人鮮血的刺刀深深扎入日軍的後脊樑，唐龍凱很不解恨的攪了又攪，直把那日軍的五臟六腑都給攪爛了才罷手。唐龍凱抽出刺刀，轉身面向另一個日軍。那日軍剛挑了三個中國兵，這時候眼見同僚慘死於中國人之手，先是一陣怪吼，這就要衝上去拼命。唐龍凱不躲不避，挺着刺刀迎擊日軍的突刺。日軍的力道十足，唐龍凱擋下日軍的突刺，只感覺雙臂發麻。這段日子吃的不好，營養明顯跟不上了，這麼一下子，唐龍凱竟是一個趔趄，正好絆到剛摔成嘴啃泥撅着腚的日本兵屍體上。唐龍凱剎不住了，仰面倒地。對面那日軍獰笑着撲來再次。唐龍凱急中生智，再次支起腿頂在日軍的小腹上。這日軍五短身材，被唐龍凱支起的長腿擋住，一時間竟不能把刺刀送到唐龍凱身上！唐龍凱抓住時機，另一條腿狠命踹向日軍。這一下力道太猛，那日軍嘴裡一甜，視線也模糊了。唐龍凱這一腳直接踹斷了日軍的三根肋骨，斷掉的肋骨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日軍的內臟。這日軍躺倒在地，唐龍凱站起身子怪吼着狠刺日軍。鋒利的刺刀穿透了日軍的肚皮，唐龍凱抽出刀來，日軍的心肝脾胃腎全部流出體外。
連着刺死兩個日軍，唐龍凱有些脫力。怎奈撲向503高地的日軍越來越多，粗略估計足有一個大隊！刺死了兩個，很快又冒出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照這樣拼下去，就算唐龍凱武藝高強也總有被挑死的時候。日本鬼子的一個大隊足有千把子人，人數上相當於中國人的一個團，戰鬥力更是高出中國團一大截子。這次齊齊殺來一個大隊，許是真的不佔領503陣地不罷休了。
眼見503陣地不保，一陣陣衝鋒號聲從503陣地後方傳來。衝鋒號伴隨着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和腳步聲，還有中國兵的怒罵聲。
“小日本龜兒子！老子一刀扎死你！”一聽這別有韻味的罵聲，就知道一定是川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