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的態度堅決強硬，宋子豪轉而詢問張巖和端木彧的看法。
張巖暫時沒表態，端木彧只能說：“我剛來鳳縣，對這裡的情況不熟悉。我之所以帶隊轉移到這裡，是之前聽說這裡的敵人勢力相對弱小一些。雖然這只是暫時的，好歹能讓我們有個喘息的時機。至於走不走，客隨主便吧。”
強子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他說：“端木，你放心吧，你再客隨主便，我們也不會跑！我們隊裡幾乎全是鳳縣子弟，就算我們想跑，戰士們也不會同意的，他們做不出拋棄父老鄉親的事兒。”
宋子豪說：“強子，我沒說讓你們跑，更沒讓你們拋下父老鄉親。我是讓你們暫時轉移。強子你以爲鬼子沒盯上你們二道溝嗎？你以爲鬼子到現在還沒動二道溝，是因爲鬼子不敢動你們或鬼子沒想到嗎？我說過，森田老鬼子手裡暫時沒兵了！鬼子對抗聯發動的‘討伐’，從33年開始一直沒停止過，39年起愈演愈烈，特別是39年蘇日諾門坎之戰後，我聽說好多抗聯部隊遭受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說實在的，強子你別不愛聽，二道溝支隊是託了老毛子的福，要不是老毛子把森田聯隊打掉了百分之八十還多，森田老鬼子早去‘討伐’二道溝支隊了。強子，你要問鬼子的‘討伐’有多厲害，端木同志在，你儘可以問他去。”
張巖這時發話：“子豪，不要激動嘛，強子說話是直了些，畢竟有他的道理。強子，你也是，別動不動就以爲全隊只有你是英雄好漢。轉移，不是逃跑主義，是保存自己實力的情況下做機動轉進，避敵鋒芒，是游擊戰的精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這是不動腦子的拼命主義，是不可取的。好了，同志們，我說說我的看法吧。我個人認爲，宋子豪同志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在沒有確定鬼子下一步具體行動之前，我們暫時不動。宋子豪同志，還得辛苦你，我們的地下黨組織損失太慘重了，你是唯一沒有暴露的同志。只有靠你了，你提供的情報越多越準確，我們二道溝支隊的戰鬥就會越順利，取得的勝利就越輝煌。”
宋子豪點頭道：“嗯，支隊長，我明白，我會繼續我的工作。你們等我消息吧。”
說完話，張巖等三人要告辭，宋子豪說：“誒，支隊長你們先別走，韓叔做好疙瘩湯了，吃完再走。”
不多時跛腳老人端着個托盤進了屋子，托盤上四個大海碗，裡面是熱騰騰、香噴噴的由白麪做成的疙瘩湯。抗聯日子艱苦，細糧細菜輕易吃不上，二道溝支隊還好些，畢竟瀕臨農墾區，再怎麼苦，偶爾改善下伙食還是可以的；端木彧的鴨嘴溝支隊，在真正的深山老林裡活動，就算沒打仗，那裡也不是平常百姓家聚居的地方。鬼子“討伐”抗聯至今，說實在的，端木彧得有半年沒吃上白麪了，往往是草根樹皮熬湯，加上各路雜麪烙餅。
跛腳老人老林頭，做了一大鍋白麪疙瘩湯招待抗聯人馬。宋子豪說：“鬼子有的，咱們不能沒有。這些白麪本來該中國人吃，結果現在中國人吃細糧倒會他
孃的變成經濟犯！我沒管那套！反正現在鬼子那邊亂套着呢，沒工夫仔細經營糧庫，我們警察公署的糧庫，管庫房的是我發展的一個內線，我和另一位同志趁機搬了一些大米白麪出來。支隊長，你們走時，就都搬走吧，給戰士們吃，吃飽了多殺鬼子！”
張巖先是一樂，旋即嚴肅起來：“小宋，你這也太冒險了，你要知道，你是咱們全支隊的眼睛和耳朵。”
宋子豪說：“支隊長，我長着心眼呢。你瞧，也就是現在森田老鬼子讓老毛子給打殘了，鬼子們正鬱悶着呢，沒工夫仔細抓柴米油鹽的工作，就讓我撿了便宜。放到以前，我沒這麼幹過，咱們支隊的兄弟們不就得吃糠咽菜嘛。”
一頓大吃，過足細糧癮的張巖等人就要告辭了。老林頭事先將順出來的細糧一袋一袋的堆放在獨輪車上。張巖等三人要自己推車出去，老林頭和宋子豪死活沒讓，老林頭推車，宋子豪披上僞警察的衣服，說：“我送你們出城吧，你們帶這麼多違禁品，保險起見，守城的不一定都是保安隊。”他轉向老林頭，說：“韓叔，還得麻煩你。”
老林頭說：“少爺別跟俺客氣啦，當年要不是你和三姨太，老林這一百多斤早不在了。”
這處地下情報站有好多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端木彧一個初來乍到的人只有奇怪的份兒。剛纔光顧着談工作和大吃，也來不及細打聽。張巖這時跟端木彧解釋：“宋子豪同志是東北軍鳳縣城防團團長的兒子，老林大叔是城防團二營長，鬼子攻城時城防團大部分戰士，包括團長和兩個營長壯烈殉國，二營長重傷。虧得鄉親死保，一些倖存的戰士在東北全境淪陷的情況下，繼續堅持展開抗日鬥爭。到現在，宋子豪同志和老林大叔是咱們二道溝支隊地下情報站的骨幹，咱們對敵鬥爭的勝利，有他們很大的功勞。”
老林頭說：“俺有手有腳，本來能打鬼子，可恨的是一條腿叫鬼子給弄殘了，可俺還沒死，能給抗聯弟兄出七分力，就絕不偷懶耍滑只出力六分半。宋團座和老兄弟們英雄了一輩子，俺老林不能給他們丟臉！”
一行人出了院門，在巷子裡繞了好久，拐上主街道時一眼便能看到籠罩在雨霧中的城門樓子。守城門的仍是那幾個死氣活樣的僞軍，宋子豪走在最前面，臨近城門時，聚在一起躲雨的僞軍中，只有二蘑菇迎了過來。
“喲，宋警官，這是？出門走親戚？”
宋子豪說：“不是，我家親戚來城裡串門，這不要回家啦，我送送他們。”他看看二蘑菇，又看看二蘑菇的同伴，正色道：“這麼死氣活樣的，讓太君們看到了非把你們屁股打開花不可！”
嬉皮笑臉的二蘑菇，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啊呸！那幫狗日的如今有那個力氣？都讓老毛子幹慘了！該！”
帶班兵頭喝了一嗓子：“二蘑菇你他媽又胡咧咧！”
二蘑菇仍是一臉的不忿，繞到車旁，敷衍了事地拍拍車上的麻袋，又說：“過吧。宋警官慢走。大爺和幾位大
哥慢走。”
通過了城門，端木彧低聲說：“瞧這樣子，保安隊的人也是可以爭取的。乾脆，讓他們過來吧，壯大咱們的力量。”
宋子豪趕緊說：“可別！保安隊的人不能再換了！”
端木彧大惑不解：“爲什麼？他們手裡刀槍彈藥一樣不缺，哪能浪費呢？不招呼鬼子多可惜。”
張巖幫着解釋：“現在的鳳縣保安隊，雖然乾的是僞軍的活計，可絕不是助紂爲虐。多虧子豪同志，做通了很多工作，保安隊徵召的都是鳳縣地面上的良家子弟，當了僞軍，卻跟別的漢奸不一樣。上一批僞軍起義和這一批僞軍的徵召，全因抓住了鳳縣鬼子駐軍全力跟蘇聯紅軍作戰無暇顧及老窩的大好時機。現在不一樣了，鬼子老窩裡馬上又要住滿鬼子了，鬼子不會替中國人着想，這撥僞軍要再起義，難保鬼子不從別的地方調來一幫鐵桿漢奸，那樣的話，遭殃的是老百姓和咱們抗聯。”
宋子豪接着說：“是啊，當初我和我一個朋友負責前保安隊起義的具體工作，是爲了壯大支隊的實力。有那麼一段時間，森田老鬼子有兵有糧，支隊損失很大呀，我們是抓住了蘇日諾門坎戰役的難得機會，一下子就讓支隊恢復了實力。抗日鬥爭轉入低潮後，能有這樣的局面已很不易了。我們絕對不能操之過急。也要想想，真把鬼子逼急了，對咱們沒任何好處。莫不如一點點磨一點點靠。敵後戰場沒有那麼多主力決戰的轟轟烈烈，我們只能是，沒本事一刀捅死敵人，那就揮手撓他兩下。”
端木彧點頭，說：“這樣也對，有機會就撓他兩下，有機會就撓他兩下，能讓他寢食難安就行，這樣，他們也就沒能力發大兵南下投入正面戰場了。”
說着話，一行人拐下官道，前面就是通往二道溝密營的一條羊腸小道。張巖說：“就此別過吧，子豪，韓大叔，保重！”
宋子豪說：“你們也保重，我記住下期工作的重點了，有了可靠消息後，第一時間通知你們。”他又轉向端木彧，張了張嘴，但沒說話。端木彧明白宋子豪想說什麼，他開口道：“子豪同志，你放心吧，你外甥一旦有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宋子豪說：“謝謝，其實，我真想跟你們一起回去，鬼子漢奸的老窩，我真是呆夠了！我不是漢奸，可好多鄉親都以爲我是漢奸，被人戳脊梁骨，難受啊。不過我明白，我就是你們的眼睛和耳朵，我不能走，漢奸還得繼續當下去。我知道我是假的就足夠了。只好等到勝利了，勝利以後，我要燒了這身狗皮，從此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強子笑着拍拍宋子豪的肩膀，說：“豪哥，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張巖正色道：“子豪同志，你是優秀的共產黨人，是你們宋家的驕傲，是城防團的驕傲！令尊和城防團先烈知道有你，會含笑九泉的。”
宋子豪眼中噙滿淚水，說：“支隊長，同志們，我爲我是一名共產黨人驕傲，爲了中華民族光輝的明天，時刻準備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