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後的濃煙一下子淹沒了日軍的兵隊，碎石塊和鋒利的彈片四散亂飛。好多日軍脫離了地心引力的束縛高高飛起，爲首一輛坦克上探出半個身子的機槍手被一粒小石子擊穿了太陽穴，還不及喊一聲整個人就癱進了車艙。
“老少爺們兒伺候着！”凌雲志喊了一嗓子，橫過調成連發狀態的快慢機對準亂成一團的日軍一通猛掃。羅真金扣動扳機，捷克式輕機槍的喇叭口噴出一縷青煙，二十發子彈怪吼着飛撲向日軍。
其餘的戰士，拼命地朝日軍甩手榴彈，好像一片烏鴉突然從看起來無害的民宅中現身扎入日本兵羣中。此起彼伏的爆炸，一團團血霧分外耀眼。
幾輛坦克徒勞地轉動炮塔，怎奈距離太近，中國兵藏身的地方超出了火炮的最大仰角，同軸機槍一樣無奈。乘員想用車艙外的機槍反擊，剛探出身子就被冷槍擊中。關山豹利落地瞄準、射擊、退彈殼、上彈、瞄準、射擊。劉皮實身邊碼着一排先前撿來能正常擊發的被遺棄步槍，他不斷地幫關山豹往槍裡壓子彈。這些步槍分屬不同型號，有中正式、漢陽造，也有三八大蓋。關山豹越來越牛了，射擊速度很快，精準度頗高，這麼多步槍供他不斷射擊，他中間沒有停頓，手忙腳亂的是負責壓子彈的劉皮實。
日軍開始反擊，機槍和擲彈筒紛紛開火，反擊中幾個中國兵飛出藏身點，摔在青石路面上。關山豹拉着劉皮實轉移陣地，凌空跳過幾棟民房後伏下繼續打冷槍，這次重點照顧日軍的機槍和擲彈筒。
日軍的坦克開始後退了，眼下他們待着的地方讓他們顯得很沒用，除了幫步兵擋擋子彈。駕駛員剛掛上倒擋，中國兵的機槍子彈狠狠掃來，車殼上一片火花，形成的跳彈讓躲在附近的步兵連連慘叫。這場混亂還未結束，幾個黃綠色的身影，細看身上有青煙冒出，飛快地奔來。日本兵意識到這是中國人的肉彈襲擊，趕緊舉槍瞄準射擊。中國人夠果敢，速度夠快，彈雨中趔趄了一下，毫不猶豫的鑽入坦克車底。駕駛員看不清這場變故，兀自不緊不慢的倒車，日本步兵大吼着提醒車組成員，其實這是徒勞。幾聲巨響過後，坦克被濃煙和火焰包裹住，一團團移動的烈火從車內跳出，翻滾着、慘嚎着。步兵同伴來救援，結果被機槍子彈利落地撂倒。
日本步兵開始包抄，衝入附近幾條巷道。凌雲志會意的一笑，他心中有數，早有準備。他拍拍唐龍凱的肩膀，唐龍凱飛快地收槍起身離去。彈雨中唐龍凱跳下二樓，穿過幾間房屋後從地上拽起一根引線。緊接着，塞滿日軍的巷道發生爆炸，又是一大團濃煙騰空而起，其中夾雜着殘肢斷臂碎布條。
激戰至此，日本兵大概摸清了襲擊者的位置，射擊越發精準了。凌雲志這邊的傷亡漸漸多了起來，彈藥也不多了。他們畢竟是一羣散兵，本來彈藥就有限，現有的戰爭裝備多半是從混亂的街道上撿來的。這一場混戰，讓日軍傷
亡了幾十號人，他們也即將被日軍包餃子。凌雲志摸遍全身再沒尋到一個備用彈匣，心說這最後一戰怕是要結束了。
羅真金的子彈全部打出去了，他縮回身子正要拔腰間的快慢機，冷不防一顆香瓜手雷順着窗戶飛落腳邊，羅真金罵了聲“操”，劈手撿起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甩了出去。但很快又有兩顆手雷飛進來，他和凌雲志手忙腳亂的應對這場災難。很顯然，日本鬼子的反擊越來越有門道了。
“拼吧！”凌雲志吼道。
兩人扔出最後一顆即將爆炸的香瓜手雷，不及樓下的日軍再嘗試延時投擲手雷，他倆站直了身子用快慢機往樓下狂掃。與此同時，四川老兵鄧二奎一腳踹飛這棟民宅的門板子，恰好藏在門外的日軍被門板子壓在地上。鄧二奎掄着步槍殺出，其他地方也衝出了拼命的中國兵。刀砍槍刺之下，本沒有進行肉搏戰精神準備的日軍像是嚇傻了，硬生生被弄死了十幾個。餘下的日軍這才反應過來，見有同僚正跟中國人纏鬥，開槍容易誤傷，便退彈上刀，猛撲向中國兵。
日本兵的注意力齊刷刷集中於這羣中國兵時，絲毫沒看見他們後面出現了一個平端捷克式輕機槍的彪形大漢。捷克式輕機槍的喇叭口對準即將白刃衝鋒的日軍，彪形大漢一聲怒吼，幾個日軍詫異的回頭，就見到這樣一個拿輕機槍當衝鋒槍用的傢伙。大漢扣動扳機，捷克式輕機槍的脆響中十幾個日軍血肉橫飛。大漢打空一個彈匣，翻滾着躲避日軍的射擊，滾動中更換彈匣並子彈上膛。日軍給栓動步槍裝彈、上膛、再瞄準時，大漢的捷克式又開始怒吼了。
忽然開始的兩面夾擊，這羣日軍終於意識到碰上的是硬茬子，戰意全無，紛紛後退。兩輛坦克被毀，小半個中隊士兵傷亡。
打伏擊的中國兵來到街道上，從日軍屍體旁拿走還能用的槍械彈藥。凌雲志看向那個及時出現的大漢，張嘴喊道：“老鈕大哥？”
他這一喊，唐龍凱和關山豹都是一愣。旋即，他們看清了闊別近兩年的老鈕。他倆驚喜的喊了一聲，快步奔向老鈕。不管是凌雲志，還是關山豹、唐龍凱，在戰場上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老鈕在紫金山左翼陣地打了幾場仗，模樣上卻絕對比8月份就開始跟日軍作戰的士兵強好多。所以，老鈕竟沒能第一時間認出這三個熟人。待關山豹和唐龍凱跟他抱成一團時，他才意識到，他終於見到了日夜惦念的人。
不及寒暄，空中傳來炮彈的呼嘯，一干人等倏然色變，趕緊撒丫子往安全地段跑。跑動時老鈕問關山豹和唐龍凱：“虎子吶？”
兩兄弟沒有回話，老鈕的目光變得憤怒異常，嘴上大罵道：“王八操的小鬼子！不是人操的小鬼子！”
他們先前戰鬥的地方被炮火覆蓋住了，好在他們跑得快，當他們在另一片廢墟中安頓下來後，瞧着日軍一時半會來不了，抓緊時間構築了新的阻擊陣地，幹
活的工夫老鈕和關唐兄弟互相說了說分別後各自的情況，但沒再說關山虎的事情。心情都很沉重，親人的死，弟兄的死，還有這必敗無疑的仗，他們又怎能高興得起來？
活幹完了，一羣人聚在一起休息。老鈕說：“打吧，打吧，城破了，破的是皇城，咱們這些人死在皇城。國滅則身死，一萬年不變的道理。”
唐龍凱卻忽然說：“這纔剛跟鬼子死磕上，就這樣死，是不是太不值了？”
老鈕問：“你啥意思？”
唐龍凱回答：“老鈕叔，活着才能戰鬥，爲死而死，壯烈。可是人都死了，還咋殺鬼子？活着，殺鬼子，挺好。”
老鈕拗不過勁兒來，說：“你不覺得咱退的太遠啦？東北、外蒙、蘇聯、新疆、大西北、江南。走了有上萬裡？”
凌雲志也說：“我發過毒誓，退無可退。”
關山豹說：“俺哥爲了保上海和南京而死，俺整死他狗日的小鬼子！”
鄧二奎說：“出川抗日，老子就麼得想過活着返鄉！”
羅真金說：“老子也不想再退了，當年三十萬人齊卸甲的時候，老子不想當軟蛋可是沒辦法。如今全中國都跟鬼子幹起來了，老子決意不是當軟蛋熊死的！老子寧可打鬼子，寧可讓鬼子剁成了肉泥打成了篩子！”
劉皮實還在啃餅乾，這小子不打仗時純是個吃貨。他啥也沒說，卻離關山豹那樣近，啃着餅乾還不忘摟緊關山豹的備用步槍。
老鈕轉向羅真金，問：“你是東北人呀？哪部分的？東北軍？”
羅真金驕傲地昂起頭，說：“東北67軍！如假包換！”
老鈕說：“俺聽一羣湘軍弟兄說，67軍集體叛國了，軍長吳克仁上了國府必殺黑名單。”
羅真金怒不可遏，罵道：“湖南猴子放他媽的春秋大屁！67軍集體叛國？咋是個人都這樣說？哪個屁眼瞅見的？吳軍座，那是死在抗日前線的英雄！俺沒親眼瞧見吳軍座陣亡，可俺們整營整連的弟兄，又有哪一個是背對着鬼子死的？哪一個不是用前胸去迎接鬼子的子彈和刺刀？”
老鈕擺擺手，說：“兄弟，消消氣，這消息又不是湖南兄弟編造的，湖南兄弟只是聽說，現在所有人都這麼說。湖南兄弟不錯，打鬼子夠狠，俺跟的那一個團的湖南兵，確實夠狠呀。他們有首長歌，太長了俺沒記全，可俺記得一句話，‘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咱中國人要全都跟他們一樣，鬼子又豈能打進南京？恐怕連東北他們都佔不穩！”
凌雲志總結：“小鬼子想佔南京？那就先從咱們兄弟的屍體上爬過去！死，對！老子就是找死啦！”
唐龍凱抱緊步槍沒再說什麼，心裡想着不能這樣死，可既然弟兄們都要在這裡死扛硬頂，饒是主動尋死，他仍然不會說什麼。他認爲撤退不丟人，不代表他就是慫包軟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