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裡,裝滿了沉重的怨念。與我對上的視線,傳遞了她的恨意。
不知道爲什麼,被這視線撞上,胸口不由得劇烈跳動,腳下往後一退,撞在了絕情主的身上。那股莫名的驚慌,再次席捲了我。
“你爲何要救我?”她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好像就認定了是我。
正要開口時,又聽見了兩聲烏鴉的叫聲傳了過來。往那聲音看去時,卻見李白仁拍打着翅膀,從烏鴉羣衆飛了出去,奔向了那個女人。
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見四周的烏鴉都沒有阻擋,我也就沒有阻攔。但就在下一刻,飛在空中的李白仁就被羅雨涵手中的黑氣擊落了。
被擊落的李白仁直直地往湖中墜了下去,在平靜的湖面砸出一陣水花,那一身白便被綠色的湖水給吞噬了,久久都沒浮上來。
“啊!啊!”見李白仁如此,四周的烏鴉都炸開了鍋似的,撲愣愣地拍打着翅膀都大叫了起來,明顯在表達着對那個女人的不滿。
“哼!臭烏鴉!”那女人兩眼往四周的烏鴉羣中一掃,嘴角一揚,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氣,手中又凝聚了一股黑氣。
“啊!”
正此時,烏鴉羣中又傳來了一聲叫,這叫聲過後,衆烏鴉都噤了聲。
不用想都知道,這隻烏鴉是村長。除了他父子倆以外,還沒有人有這樣的號召力。
只見這村長拍打着他那一雙雪白的翅膀,撲楞着一對翅膀飛在空中,面對着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見村長這番模樣,臉上一側,眉頭微皺,兩隻眼睛緊盯着他沒放,像是想看穿他的心思。
“啊——”但在村長張嘴正要叫時,還未來得及阻攔,村長便像李白仁一樣,也被她一下就擊落了。
望着漣漪漸漸平息的湖面,心中怒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但我還未向前,四周的烏鴉都像決堤的洪水般,忽地一下齊刷刷地全都往那女人撲了過去!
“誒——”多情主的制止聲停留在了半空中,接下來便只聽得“啪啪啪”烏鴉不斷墜落湖面的聲音。
眨眼間,空中着密密麻麻的烏鴉,一隻一隻都在往下墜落,它們就像被這湖給吸入了湖底似的,都沒有再冒出來。
“啊——”多情主怒極,多情刀一出,他也早已躥向了那個女人,跟她對打了起來。
擋住多情刀的,是充斥在她四周的那團黑氣。那團黑氣就像長了眼睛,長了手腳一樣,無論多情主砍到哪裡,都會被它接住,而多情刀,竟然無法將它砍碎。
雖如此,但她除了防衛,也沒有對多情主出手。
不還手的她,似乎有所顧慮,這也讓我有些疑惑。
我皺眉深思,想知道她到底是誰。想起村長先前所說的湖底的仙靈,又望望眼前一身怨氣的女人,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何村長所說的仙靈會是這樣一隻厲鬼?
“是村長上了女巫的當?還是……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我喃喃自語。
“無情?”我準頭面向了無情主,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其中的根本,雖然沒有期待他會告訴我,但現在問他,是最快、最直接的辦法。
“她的名字叫羅雨涵。”無情主冷冷地開了口
。
我一愣,沒想到他真的會說出來。但相比於對他的震驚,我更驚訝於她的身份。
“羅雨涵,是李白仁的妻子。”我跟絕情主對視了一眼,喃喃自語,想到她剛剛將李白仁和村長打落的情景,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多情!”我叫了一聲,多情主一聽,轉身便又飛了回來了。
“怎麼了?”不知所以的多情主,雙腳一落地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問。
“她應該就是我們要救的人。”我說。
“她?”多情主瞪大了眼睛,又回頭瞧了瞧羅雨涵,轉過來的臉上寫着一副“我不相信”的樣子。
“你是羅雨涵?”我面向那個女人,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試探着問。
在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分明看見她的身子不由得抖動了一下。這一抖動,明顯表明了她就是羅雨涵沒錯。
“你是誰?”羅雨涵撤了面前的黑霧,瞪着我的一雙眼睛裡夾雜着些微的驚訝,但更多的是她的戒備和不信任。
“是你的公公和丈夫讓我們來救你們的。”我說。
本以爲她聽到我這樣說會高興,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一聽到我提起“丈夫”這個字眼,她的頭頂上便蹦出了一股強烈的黑氣,隨之而來的,便是她身上陡增的怨氣,以及,在她腳下抖動的、不安分的湖水。
“丈夫?”羅雨涵帶着輕蔑的語氣說着這兩個字,繼而兩眼一擡,冷冷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曾有過丈夫。”
我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李白仁跟我說過,他和羅雨涵情投意合,也已拜堂成親……
雖跟李白仁認識才不過半會兒的功夫,但我此時已能斷定李白仁沒有撒謊。他沒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扯這樣的謊言,而那全村的人,也不會因爲一個謊言而如此團結,如此不顧自我生死。
“你撒謊。”我冷冷地說。
羅雨涵衝我輕蔑一笑,繼而又說了這樣一番話:“我的丈夫早在成親之日已死,此後的李白仁,再不是我的丈夫,他只是一個負心漢。若要我再見到他,我定會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這是怎麼回事?”聽到這裡,旁邊的多情主滿臉疑惑地望着我。
我明白,他最見不得情人之間相愛相殺了,他自己已經受夠了,或者說,他正在竭力阻止自己可能與九兒相愛相殺的事。
“我想,你沒有機會將他碎屍萬段了。”我說。
聽我如此一說,羅雨涵頭一偏,兩眼緊緊地盯着我,對我十分戒備,以爲我會對她做出什麼來似的。
“第一隻飛向你的烏鴉,就是李白仁。”我說。
“烏鴉?”羅雨涵微微一怔,繼而仰頭大笑了起來,笑過一段之後,她才又盯着我,“你說李白仁是隻烏鴉?”
“我知道你不信,但你應該記得他眉心的紅痣。”我不急不慢地說。
羅雨涵一怔,我看見她不由自主地往湖面瞄了去,但她嘴上仍說:“你以爲我是傻子嗎?”
“他以爲你不是傻子,所以他被你殺死了。但是,我想我和他會不一樣。”我冷冷地說。
“哼!”羅雨涵冷笑一聲說,“口氣不小,但恐怕你沒這
本事。”
“你如果想試,我可以奉陪。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李家村的所有男人犧牲掉了自己變回人形的希望奔赴到這裡,應該不只是爲了救你一個人。”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想知道李家村的其他女人的下落。若是按照李白仁所說,這湖底之下藏着的,應該是李家村所有的女人,而不是這羅雨涵一人。但直到現在,從這湖底冒出來的人,都只有羅雨涵一人。
“哼!”羅雨涵冷笑一聲,並不相信我說的話,但她還是說出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說得不錯,這湖底並非只我一人,但她們都死了,都被我給吃了。”羅雨涵說完,嘴角揚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這抹笑,讓我心中一寒,只覺一絲涼意漸漸滲透心臟。
“我想是我找錯人了,你不是羅雨涵。”我說着,便故意做出轉身要走的模樣。
聽得背後羅雨涵的笑聲,我才又轉了回來。
“我確實不是羅雨涵,不是當初的羅雨涵!才短短數日,我就變成了這番模樣。能夠騰雲駕霧,能夠翻雲覆雨。”羅雨涵說着,張開雙手向我們展示她背後的黑霧,繼而雙手一攤,便掀動了腳下的湖水。
“這得多虧了李白仁,那個負心漢。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讓我們看見他們肆意偷歡的模樣,她們又怎麼會對我恨之入骨,而我,又怎麼會被逼地將她們一一吞食。因爲他,我殺了自己的母親,因爲他,我也將他的母親給殺了。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
聽羅雨涵說着說着,我渾身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要怎麼樣狠心,纔會將自己的生母給吞食?而她,又是如何嚥下去的……而她口中所說的李白仁偷歡的話,我卻沒能聽得明白。
“在殺了她們之後,我想要親手殺死那個負心漢。可我卻發現,即便我能殺掉所有的人,最終,我還是卻逃不出這片湖。日復一日的等待讓我備受煎熬,我以爲化成鬼魂便可以逃脫,但即便我脫去肉體,卻仍舊無法逃離。”
“在這冰冷的湖底,有那麼一瞬,我想起了他的好,我懷疑這是女巫的詭計,可我害怕有一天能逃出這片冰湖。因爲只要我出來,我就一定會去找他,我怕自己看到的,是他跟那個妖女的歡樂。”
聽她說到這裡,我漸漸明白了她一開始的恨,以及,她不願意被放出來的怨。
“可李白仁一直都與同村的男人被關在人頭菜地,他如果不再愛你,他就絕對不會犧牲自己來這冰湖救你的。”多情主在旁着急地解釋。
盧雨涵頓住,兩隻眼睛盯着多情主的眼睛愣了片刻,繼而,她面上怒氣橫生,幾乎是吼出了這樣一句:“你以爲我不是親眼所見嗎?”
“……”被她這麼一吼,多情主吞了吞口水,沒有再說出話來。
“聽聞愛情會讓人變得愚蠢,尤其是女人。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驀地,一直都是在旁冷眼旁觀的無情主竟開口說話了,而且,一開口還是這麼長的一句話。
這讓我有些吃驚,但等我回頭往他看去時,他卻是看都沒有看我。好像他說的這話,跟我們都沒有關係似的。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說的這話跟我有點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