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是這裡不對吧?”
在一旁呆愣愣盯了我們半天的多情主一見這副情景,飛身便跟了上來,說着便指了指他自己的腦袋,暗示錦清風腦子不對。
雖然知道錦清風不能聽到他的聲音,但他還是十分小心地壓低了聲音附在我耳邊把話說了出來,一副真的懷疑錦清風哪裡不對似的。
“……”
錦清風並非哪裡不對,只是習慣性地信任別人罷了。
進到書房,迎面便看見了一支長笛架在書架上,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除此之外,其它兩面牆上只掛了兩幅畫,畫中各自畫着一株蘭花草,墨色的葉中綻放着一朵輕盈盛開的花骨朵。
見到這蘭花,不自覺地又對錦清風多了一份好感。
若不是因爲他是錦榮之子,說不定我會常來這裡坐坐,交個世間的朋友。
“柳姑娘請稍作片刻,且等我先來研墨。”錦清風說着,便提了袖子往那磨盤裡滴了兩滴清泉,手裡拿起石墨便低頭磨了起來,神情專注而安寧。
“平日裡,莫非也要你自己磨墨不成?”見他手中嫺熟,水滴分量恰到好處,我猜他很少讓丫鬟動手。
按理來說,他身邊必定是丫鬟成羣纔對。
“書房是清靜之地,往日都只我一人出入,不會有人來此打攪。”錦清風說着,擡頭便衝我輕輕笑了一聲,繼而又低下頭去專心磨墨了。
看樣子,他是個十分容易投入的人。
“喂,他還要磨多久啊?”時間又過了一些,站在一邊的多情主見錦清風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有些站不住了。
“我在這兒不會有事,不如你去幫我弄清楚這錦府的地形,若是能在腦中生成一張活地圖來,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笑着說。
“姑娘在跟誰說話?”
不知道怎的,自己竟忘了戒備錦清風,只嘴裡很自然地說了出來,聽得他那一聲,我這才急忙捂住了嘴。
“我剛剛有說話嗎?”
“沒有?”錦清風側頭,凝眉細想了,“莫非是我聽錯了……”
“墨可磨好了?不如我來幫你?”見他如此,我急忙起身要來幫他,想轉移他的注意力,避免他去深究。
“不不不,不必姑娘動手,當心弄髒了衣裳。”見我要去搶他手裡的墨,錦清風急忙攔住了我。
“你會竹笛?”
見他如此,我也不再搶手。回頭時,多情主已經出去了,屋子裡就剩下了我和他。恰好又站在那根竹笛前,我想找些話來說,便開口問了起來。
“略懂一些。”錦清風只淡淡地說了這幾個字,便不再說下去了,好似對這竹笛並不感興趣。
可這竹笛上並無半點灰塵,那笛膜看起來還有些溼潤,像是被他經常使用,也才被使用過的。
又等了片刻,仍不見他提及,我想這竹笛之中,可能也藏着他的一段傷心的往事,便也不再提這竹笛之事。
“看你一副書生的模樣,爲何會嚮往那血雨腥風的江湖?”
“心之所向,別無他法。”
“你可知一句‘身在江湖,心不由己’?”
“身在江湖,心不由己。”錦清風好似喃喃自語般的,手中終於停了下來,眼神有些迷離,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母親在世之時,
也常這般對我說。”錦清風說。
我一怔,原來他的母親竟是江湖女子。不自覺地又看了看面前這根竹笛,心中有些明白了,這竹笛,應該是跟他那去世的母親有關。
見他神情落寞,我心中有些自責,急忙往後退了幾步,離他的書架遠了些了。他不允許任何人往這書房中來,想必也是他想單獨在此懷念離世的母親。
“對不起。若有不便,你也不必作畫。”先前只當他是單純,卻沒想到他也有些不便。
“沒關係,這房中,你是第一個進來的外人。若有不便,也不會讓你進來了。”錦清風說着,又擡頭給了我一抹輕柔的笑意。
他笑起來的模樣,像是從未遭受過任何痛苦。
“姑娘請坐,我來給姑娘作畫。”錦清風往桌前一站,手裡也取下了毛筆。
聽得他這樣一說,我也只能往桌邊坐了。
本想一直老老實實地擺個柔弱端莊的模樣,但放在腿上的兩隻手怎麼也覺得不自在,嘴上衝錦清風咧嘴一笑,身子便往後仰,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搭在了椅背上,腿上也翹起了二郎腿來。
這下,只覺渾身都舒坦了。
但是,錦清風好似被我嚇着了,兩隻眼睛只呆呆地盯着我,半天不能言語。
“江湖人士,不拘小節!嘿嘿,有勞公子,只畫我一張臉就成,這手和腳,自不必畫出來了。”我笑着說。
聽得我這一句,錦清風臉上那呆愣愣的神情又消散了,只輕輕咧嘴衝我一笑,便又低下頭去舞動了手中的筆。
以爲會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卻沒料到他在擡頭、低頭四五次過後,就放下了手中的筆。
“畫完了?”我不敢相信,但看他那模樣,分明是在欣賞剛剛做完的畫。
“姑娘請看,這樣像否?”錦清風說着便將桌上的畫一提,竟是完完全全一個我。
從頭到腳,從樣貌到服飾,從神情到動作……樣樣不落,處處細膩,連衣服上的褶皺都完完全全地描了出來……但這整張畫,纔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這畫作之上,停筆之處,都還墨跡未乾……
“像!太像了!”情不自禁地衝錦清風豎起了大拇指,我驚訝這錦清風還是個大才子。
見我如此,錦清風抿嘴輕輕一笑,轉身又將那幅畫輕輕攤在了桌上。
他的動作看起來那樣輕柔,舉止間也流露着書香之氣。眼前忽地涌出一種想法,只覺他是完完全全屬於這書香溫室,而不屬於那江湖的。
不知道他爲什麼想要去當捕快,也許是出於對過早離世的母親的深沉懷念,想要體驗一下母親的生活……
“現在柳姑娘可放心了?是否願意替清風保存了鴛鴦疊?”錦清風重新鋪好了畫,轉身便笑着對我這樣說了出來。
“……”見他如此,我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我是想拿了這鴛鴦疊,還打算將它往那當鋪裡一放,換出許多錢財來往各處一散,權當做是劫富濟貧。但心中可還不曾想過要因此而捨棄毀掉半個錦府。
東西我要拿,但錦府我也要毀。
可如今,這錦清風一副如此純真善良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要是真這樣做了,心裡會過意不去。
“姑娘不說話,莫非仍是不肯?”
“並非如此,而是……既是公子所託,盛情難卻,自不當再推辭。
”
“既如此,請姑娘跟我來!”錦清風眼睛裡是藏不住的喜悅,嘴上說着便將我往屋外帶去了。
“少爺?”正走在迴廊上,迎面便走來了一個身穿粉色衣服的丫鬟。
丫鬟眼尖,一眼就看見了我,兩隻眼睛只瞪得大大的,面上藏不住的驚訝。
“小蘭,這是我的江湖朋友柳古喵。她初次到訪錦府,只是來訪友。你不必驚訝,也無須擔心,更不必對第三個人說。”錦清風說。
“可是……”小蘭看了看我,面上藏有疑團,似乎有很多要問。
“你剛纔叫我少爺,我也不計較了,快下去吧!”錦清風打斷了她的話,只提腳又往前走了。
我衝小蘭彎腰施禮,便也跟上了他的步子,心想既然被人發現了,也得趕快離開了。
“你不必擔心,她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正走間,錦清風回頭笑着對我說。
我一怔,隨即也回之以輕輕一笑。
他心思細膩,單純而善良,能照顧他人心思於分。他這樣的人,不需過多的話,便讓人頗覺親近。
穿過迴廊,停在一間屋外。錦清風伸手輕輕推開了房門,迎面便撲來了一股蘭花香氣,這股氣息讓我差點誤以爲自己是回到了家。
“清幽蘭花香,當有俏佳人。”不自覺地定在門口,我口中喃喃,想起了先前小玉進我房間時總會說起的一句話。
“清幽蘭花香,當有俏佳人?”錦清風不知我說的是什麼,嘴中重複了一遍,回頭見我怔怔地站在門口,愣了幾秒,卻也不問,只又往屋中走進了一些。
聽得他的聲音,我也彷如從夢中驚醒,回過神時,他手裡已經拿了一塊銅鏡回到我面前了。
這銅鏡很小,雖沒有灰塵,但彷彿已有不少歷史,鏡面上是一層擦不掉的斑駁歲月。
“鏡子?”雖不知他用意,但見他伸了手來給我,我也伸了手去拿。
“這便是我跟你所說的鴛鴦疊。”
“這就是鴛鴦疊?”我瞪大了眼睛,將手中這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心中確信這明明就是塊普普通通的銅鏡而已,怎麼會是什麼能抵得上整個錦府的稀世寶貝?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錦清風在捉弄我?”
心裡這樣想着,我也帶着狐疑的目光直往錦清風的臉上瞧。他那一臉無害的模樣,我霎時只覺得自己纔是那個被下了套的人。
“終究不毀了他半個錦府,是不能解氣的……”
這個念頭不自覺地又往腦中躥,心中剛來了主意,錦清風的話又響了起來了。
“這鴛鴦疊可大可小,你現在看它雖只有巴掌大小,但不定什麼時候它又會變得同你一般大小了。”
“……”我沒搭話,心想這種鬼話也敢拿來騙我,真當我是三歲小孩了。
“我知你也不會相信,但請你一定要保管好它,拜託了!”錦清風說着,竟又直直地給我作揖施禮了。
“好好好!請公子務必放心,我定會將這鴛鴦疊好好保管。”我說着,便將這鴛鴦疊收進了懷裡,轉身就要往外走,想去找多情主。
“誒!柳姑娘!”錦清風又追了上來。
“怎麼?”我回頭,不知道他還有什麼事,我現在只覺得上當受騙,被他玩了一道了,心裡正有些不爽氣,回話時便也只懶得多說一個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