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腳剛進門,便聽得了一聲嘹亮的招呼聲,聲音裡夾雜着一萬分的熱情。
除了我,沒有人能看得見絕情主他們,我也就只當自己是一個了。
我之所以選擇這家店,是因爲自小就聽過,這家客棧有個十分體貼人的規矩——見面逢人笑,從不問來由,也從不透露誰的來由。
只要有錢,無論是誰,都可以往這裡住。
因此,總有四面八方的人往這簫聲客棧來,這裡的生意也極爲興隆,現只聽得店內數不清的交談聲。
只聽得人羣中有幾個聲音在說:“真不錯,眨眼間的功夫又是一名客人。”
“真厲害!”幾個聲音在附和。
似乎也是見慣了不一樣的人,即便小二高聲招呼,也沒有人注意到我這雙不一樣的眼睛。
“我要住店。”我笑着說。
“好叻!”小二高聲迴應,“爲姑娘準備二樓的房間可好?雖然吵了點,但也方便得很。”
這小二話說得委婉,不提我這眼瞎的異樣,卻也考慮到了我不便上樓,十分機巧。
“就聽你的,給我來一間最上層的房。”我笑着說。
“好叻!”小二嘴上笑着答應着,正要喊時,才又反應了過來,轉身又笑着開了口,“姑娘您啊!可是第一個拿我王小二開玩笑的!就衝您這作風,我也得給您準備一間上好的房來!”
“不必上好,只要清靜便可。”我笑着說。
“要清靜!”王小二笑着說,“姑娘您可挑對地方了!最上層有一個房間,是被雙層木板隔離開來的,要說清靜,就它最清靜了!我現在就帶您去?”
“嗯!”
我笑着正要向前,那王小二竟過來將我給扶住了,嘴裡說着“小心”,竟十分小心地將我一步一步扶上了四樓。
進了房間,坐定以後,王小二便樓下倒茶去了,末了,還不忘將房門掩上。
王小二一離開,我便睜開了眼睛,衆人都在桌邊坐下了,多情主也從阿府回來了。
“給你,銀子!”多情主說着,便將七、八個大大的金元寶放在了我的面前。
這幾個金元寶個個都是五十兩金的分量,細算下來,這裡可是我爹近十年的俸祿了。
“你……是不是把我家的家底全都給拿來了?”我疑惑。
“全部?”多情主誇張地擺了擺手,“我這拿的可是九牛一毛,你們家銀庫裡還有好幾箱這樣的!”
“好幾箱?”我驚詫,父親爲官廉潔,家裡開支都是靠了官俸,雖爲禮部尚書,但官俸也不會這樣多。
“你別看我。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啊!”多情主見了我這雙眼睛,急急地將目光別開了。
“父親俸祿不多,母親又不能進財,在我離家之時,家中還只千兩銀子不到,如今爲何會有這麼多銀錢來?”我皺眉,心中有些不安。
“你想那麼多又有何用,當務之急是找郎中來治好你的眼睛!”多情主說。
我沒搭話,多情主說得沒錯,我這雙眼睛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我自己,都可能是致命的。
“姑娘,茶水來了。”門口傳來了王小二的聲音。
正所謂:“財不外露。”我把錢往袖子裡一藏,兩眼一閉,喊了聲:“進來吧!”便聽見了王小二推門而入的聲音。
又聽得茶具在桌上碰撞的聲音,隨着茶水傾注的聲音響起,一股茶香鑽進了鼻子。
感覺四周一股冷氣刮過,以爲有敵情,一下便睜開了眼,卻只是無情主離開了座,一襲雪白斜倚在了門外的欄杆之上。
無情主青絲飄逸,頭都懶得往這邊來看。
他是嫌這茶並非好茶,而是陳年的舊茶。
“嚇!”
正往無情主瞄去,王小二隻兩眼盯着我嚇得往後倒退了一大步。
“王小二,你這店裡生意如此興隆,難道你這裡的客人都不喝茶,到如今還拿這陳年舊茶來待客?”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睜了眼,再閉眼也來不及了,便也不慌。
“姑娘,你的眼睛……”王小二的額頭上竟滲出了汗。
“我這眼睛,不知是中邪了,還是中了毒,我來此處,也是想求醫問道。”
“哦……”聽我如此說,王小二兩隻眼睛往我臉上一瞄,便低了頭去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有上好的茶,儘管拿了些來,這種茶我是不喝的。”
顧慮無情主,我想讓王小二換茶,卻沒想到他又說出了下面這樣的話來。
“姑娘說的是,這是陳年舊茶,但並非是因爲這裡的客人不喝茶。只是這滿城上下的好茶都被阿府的老爺給買了去了,我們想買好茶,可是沒地方買啊!”
“阿府?你說的可是這城中與天子結親的阿府?”我驚詫。
“除了那個阿府,還有哪個阿府!”王小二憤憤然。
“雖是初來乍到,但據我所知,這阿府中的老爺和夫人都低調得很,也未曾聽說過他們對茶感興趣,如今爲何又會這樣大動干戈?”
“阿府的老爺和夫人都聽說是個十分賢德的人,若是以前的他們,確實不會這樣做。但自從今年府上的小姐入了宮之後,他們便都囂張起來了,時不時地就做出些擾亂我們生計的事來,就連他們家的僕人,也經常在這城中鬧事啊!”
“你這小二胡亂嚼舌根,當心這張嘴。”我笑着說,哪裡肯信?
“我這小二啊,每天來來往往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也只當是玩笑話,別放在心裡。”見我護着阿府,王小二話頭一轉,又咧開嘴笑了出來。
“姑娘你這眼睛,要是找郎中,問我王小二就對了。”
“哦?你可知哪裡有厲害的郎中?”
“這裡最近出了個王郎中,也不知是什麼來歷,但醫術十分高明,不但能妙手回春,還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怎麼個起死回生法?我倒想聽聽。”
“你可別不信。前些日子街頭有戶人家的女兒殉情,都已經沒氣兒了,但那家人硬是將她的屍體往那王郎中的藥鋪送了去,要人家給他救活了。”
“身上都沒一點熱氣的,身子都僵硬了的人又怎麼能救得活?我們只當他是喪子心痛,無理取鬧。但沒想到人家王郎中把人給擡進去搗鼓了幾下,沒過一柱香的功夫,那姑娘的臉又變紅了,人也睜開了眼,就在我們面前站了起來了。”王小二又說。
“還有這等奇事,你確定那姑娘先前是已經死了?”
“如何不能確定?我看那人力氣不大,還搭了把手將那屍體送去呢!那屍體直挺挺的,連跟木板都沒用,就像根木棍一樣僵硬了被我們擡了去,哪裡還能是活的。”
“這倒稀奇。”我一聽,霎時也來了興致。
以前只聽聞郎中妙手回春,那“起死回生”之說也只是將快死之人的魂用藥給拉回來而已,卻沒想到有人當真還能把已經死了
的人給救活。
“可不是嘛!雖說醫術厲害得很,但那王郎中也着實是個大善人,救了人性命卻是分文不收,他平日裡給我們看病也是不收錢,真真的是個活菩薩!”
不收錢,卻能開藥鋪,這王郎中看來有些來歷。
“既如此,你能否幫我把他請了來?”我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金子放他面前晃了一晃。
“這我可做不到,恐怕只能您親自去了。”見了金子,王小二似乎無動於衷。
“嫌少?”我皺眉。
父親和母親從不聞市井之事,就是認爲這市井之人個個貪財輕義,我雖未曾接觸過他們,但父親和母親的話還是記得真真切切的。
“姑娘錯怪我了,並非是我嫌這銀兩!而是這王郎中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不好,就是他腿腳不好。因爲這,他從不出門看病,要看病的,無論是誰都得自己上了門去。就連前陣子那錦府的錦老爺病了,都還是自己搭了轎子上門去的。”
這城中就只錦榮一家姓錦,王小二口中說的錦府就是錦榮的府上了,沒想到錦榮那樣傲慢的人都會屈身去了王郎中處,看來這王郎中當真是不簡單吶!
“既如此,你幫我僱頂轎子,我親自上門去了就是。”我說着將那一錠黃金推到了王小二的面前。
“姑娘還是行行好吧!你要我拿了這麼多銀兩去,人家也找不開啊!”王小二卻不拿那金子。
“找不開便不用找了,權當是我當做這幾日的住店費了。”我笑着說。
反正兜裡還有那麼多錢,等我眼睛好了,我還得下冥界,這錢在冥界也用不上。
“可是,住店也用不了這麼多啊!”王小二竟然此般說了出來,仍不伸手拿那銀兩。
沒想到這市井之人,也有不愛財的,我心中一喜,對他好感倍增。
“剩下的就給你做小費了。”我說。
“我雖沒讀過什麼書,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我王小二也是知道的,不是我的東西,我也知道是不能要的。姑娘你還是拿了些散錢給我吧?”王小二竟一把將這銀子往我面前推了回來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出去兌換銀兩,不如你幫我換些散錢,辦完了事再把剩下的給我。”我說。
“好叻!”聽我這樣一說,王小二笑着答應了一聲,便拿了那銀子就往樓下去了。
“這不貪財的人我見過不少,但不貪財的店小二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是不是哪裡有問題?”王小二一走,多情主就在旁開了口。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不取不義之財。他雖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二,但說不定內心裡高尚的很。”我笑着說。
沒過多久,那王小二就氣喘吁吁地回來了,手裡提着一袋子鼓鼓的碎銀。
“來了!來了!”王小二整個身子都粘在了門上似的開了口,手上也將那包銀子伸了出來。
接過他遞過來的碎銀,他也不肯要我的賞銀,我便起身就坐了轎,要往王郎中的藥鋪去。
“你上來幹什麼?”我前腳剛上了轎,多情主後腳就跟上了轎。
“我來保護你。”多情主一臉的嬉皮笑臉。
絕情主和無情主兩人在轎外跟着,這三人中就屬他最弱,我有了他倆,哪裡還需要他的保護!他只不過是想體驗體驗人間的轎子罷了。
過不了多時,轎子忽然停下了。以爲到了,正要往外走時,卻聽得正探了頭往外看的多情主大喊了句:“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