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阿洛小聲嘀咕了句。
皇帝稍稍瞪了她一眼,沉聲道:“好了,左相夫人受了驚嚇,需要好好歇息,你也別留在這裡,趕緊回六月殿。今夜的事,朕自會派人徹查清楚。”
剛開始,他便懷疑御花園的事情是納蘭褚旭的計謀,但經香瑟瑟這麼一提,他馬上察覺到端倪。
認定是聶戈儀這女人肯定猜到自己暗中讓納蘭褚旭對付聶雲庭,所以要殺死香瑟瑟來挑撥離間。
而且他打量了兩眼這個靈隱,雖然她低着頭,但從她的氣場仍能察覺此女不簡單,香瑟瑟能從御花園平安回來,若此事不是納蘭褚旭的計謀,那麼就是此女的功勞。
他心想,既然納蘭褚旭有意派人進來保護香瑟瑟,那麼就是說答應辦事。
那便賣他一個人情,讓他的人留下保護香瑟瑟。
更何況,這聶戈儀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總得讓香瑟瑟帶個幫手,這樣,兩隻母老虎才鬥得酣。
皇帝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拂袖帶人離去。
香瑟瑟忙讓兩個侍女打掃屋子,自己與靈隱進入內室,她回過頭來迷惑問道:“以你的身手,還躲不過阿洛?”
靈隱連忙抱手解釋道:“回夫人,這是公子的意思。公子說,在宮中暗中行走,始終不是個辦法。他要我尋找個適當的時機露面,讓陛下知道是他派我來的。這樣,陛下就會以爲公子真心答應了他的要求,而放鬆警惕。夫人放心,公子很快就能把您接出去。”
“我只要他不受威脅。”香瑟瑟喃喃低唸了聲,到牀邊坐下。
靈隱慢步走到香瑟瑟跟前,試探問道:“那個阿洛如此待你,你打算如何對付她?”
香瑟瑟無奈輕笑,感嘆一聲道:“她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能如何對付她?更何況,她是受人蠱惑。把她當做陌生人吧,今晚的事作罷,還了這麼多年的情誼。日後她若動我的人……”
低念着,她的心卻忽然刺痛,人心真的如此脆弱嗎?多年的感情,還抵不過幾日的挑撥?
“咻”突然一根飛鏢從窗戶飛進來。
“小心!”靈隱急切喊了聲,只見飛鏢落在牀柩處,上邊還扎着一張紙條。她馬上把紙條取下來,輕輕一嗅,確定無毒後,再把它交給香瑟瑟。
香瑟瑟把紙張打開,才知道是玉面的信。
——瑟瑟,我尋到了好去處,又要離開了。或許,這一次,我真的不回來了。本來想跟你好好道別,但是,又覺得矯情。罷了,像我這種人,只適合雲遊四海。我不懂牽掛,所以,你要替我好好照顧三娘子,還有你。
香瑟瑟合上他的信,輕嘆一聲道:“離開也是好的,希望你在某處能找到屬於你的那個人。玉面,千萬不要再錯過第二個三娘子了。”
夜深,一抹白影潛入香瑟瑟的房間,他走到牀前,月光從紗窗灑進來,映得他紫黑的脣油黑,臉色蒼白如雪。
他輕輕挽起紗幔,坐下來,凝視着恬然熟睡的她,稍稍把指尖提起,卻始終不敢碰她,生怕將她驚醒。
其實,很久很久以
前,他就嘗試過躲開“啞奴”的視線,偷偷潛入她的房間,看她熟睡的模樣。
有時候,他希望她突然醒來發現他登徒浪子的模樣,這樣,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向她坦白心跡。
但是,她總是睡得很香很甜,他也喜歡看她熟睡的模樣,這溫恬的模樣彷彿褪盡了俗世的鉛華,像一掬清泉,明淨,怡然。
他凝視着她溫恬的睡顏,在心中默默低喃:
瑟瑟,我曾害怕失去你,所以不敢向你坦白心跡。
其實,我是害怕向你坦白,從此失去自由,因爲我從來都是來自如,那麼瀟灑,那麼放縱不羈。
可是,當離開你之後,我以爲可與自由相伴到老,卻不曾想,我走了,卻把自由留在了你身邊,我帶走的只不過是沒有你的寂寞。
原來,我並不喜歡那所謂的自由,所謂的瀟灑不羈。
當我明白一切,卻已經永遠失去你。
胸口突然一股熱氣涌上,他觸電般挽起雪白的衣袖捂住自己的嘴巴,濃郁腥臭的黑血從嘴裡噴薄而出,他不敢咳出聲不敢發出丁點聲音。
因爲,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看她入睡,最後一次看她的臉,他捨不得這麼快離開。
直到兩隻衣袖染着紅黑色,這濃郁的腥臭味讓她眼皮顫動,他纔不舍離開。
香瑟瑟在夢中掙扎了許久,才觸電般睜開眼睛,看見坐在牀頭的納蘭褚旭,她迫不及待撲進他的懷裡。
納蘭褚旭摸了摸她溼透的衣衫,關切問道:“瑟瑟,是不是做惡夢呢?”
香瑟瑟迫切點點頭,惶恐不安道:“我夢到四姐姐,夢到她渾身是血,夢到她把血淋淋的孩子交給我,讓我好好照顧!”
“做噩夢而已。”納蘭褚旭擦了擦她額上的淋漓大汗,溫笑道,“今天坤王才陪同你四姐姐到相府詢問你的情況,她和她腹中的胎兒都安好。坤王說,待坤王妃生產後,便舉家遷往封地滄州。”
“真的嗎?”香瑟瑟喃喃低唸了聲,或許是遇到了劫殺才胡思亂想,好一會兒,她忙才起頭來問,“你怎麼在這?”
納蘭褚旭給她取來衣服,輕聲解釋道:“雖然派靈隱過來了,但我必須親自來瞧瞧。你看,我不在你身邊,你做了噩夢,怎麼辦?”
香瑟瑟捻着他的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輕蹙眉心道:“我好像……還夢到玉面了……夢到他跟我道別……”
“我呢?”納蘭褚旭略帶醋意問道。
香瑟瑟嗤笑一聲不語,輕撫他的輪廓念道:“你不用擔心我,千萬要保重自己,路上小心。”
納蘭褚旭握住她的手心,溫笑道:“放心,我會帶着你出發的。”
“爲什麼?”香瑟瑟輕眨眼眸,迫切問道,“可以嗎?”
納蘭褚旭將她輕擁入懷,凝視着她在黑夜閃亮的眸子,沉沉笑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的,你要好好跟着我,一輩子跟着我。”
香瑟瑟眯眼一笑,頓時打了一個噴嚏。
納蘭褚旭眸色微緊,連忙說道:“快把衣服換了,以後不許再做噩夢。”
香瑟瑟無語白了一眼這個霸道的男人,若是有能耐,儘管去跟周公單挑吧!
白若惜來到東逸草廬,她看了看在榻上閉目養神的聶雲庭,慢步走過去試探問道:“你要帶上那個女人一起到都狼國?”
聽見她質問的聲音,聶雲庭緩緩睜開雙眼,看了兩眼眸色凌厲的她,理所當然道:“當然,本太子習慣了她在身邊。”
白若惜沒有再說話,握了握拳頭,拂袖離去。
聶雲庭懶得理會她,繼續手扶側額,閉目沉思。
白若惜沒有離開,而是直接往三娘子的院子去了。
說來,她也只是見過三娘子幾面,可是,聶雲庭女人衆多,她偏就憎恨這個三娘子。
或許是因爲這個女人跟香瑟瑟有交情,或許是因爲聶雲庭從來沒試過讓一個人女人呆在他身邊超過三個月,然而,這個女人她做到了。
現在,還成了專房寵!
明明只是一個風塵女子,她憑什麼,憑什麼俘虜他的心?
白若惜不顧侍女的阻撓,直接闖進屋子,正好看見在嘔吐的三娘子,她如同被雷轟一般,看着三娘子,埋藏在心底那抹塵封的痛襲上心頭,眩目昏黑,險些沒窒息過去。
三娘子看見闖進來的白若惜訝然吃驚,下意識把目光落到門口的方向。
侍女隨即跑進來一臉無辜跪在地上求饒。
“你……”白若惜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慢步向三娘子走去,喃喃問道,“你……懷孕呢?”
三娘子臉色微變,低垂眼斂掩飾道:“吃錯東西罷了。”
“他不知道吧?”白若惜低喃了聲,目光忽然變得兇冷,厲聲道,“他一定不知道!”說着,衝過去抓住三娘子的手腕,拽着她向外走去冷聲吆喝,“走!跟我去見他!”
“不要!你放開我!”三娘子吆喝喝道。
豈料這個白若惜像個瘋子似的,力氣甚大,強行拖着她往外走。
“進去!你跟他說!”
聽到外邊的吵鬧聲,聶雲庭不悅皺了皺眉頭,纔剛睜開眼睛,就看見白若惜抓着三娘子的手進來了。
這二人一白一紅格外分明惹眼。
聶雲庭看了看低着腦袋的三娘子,捎帶不悅睨向白若惜冷聲問道:“怎麼呢?”
白若惜被他瞧得委屈,但更多的還是恨意,她一手指向三娘子冷聲道:“這女人,懷上了!”
聶雲庭微訝看向三娘子。
三娘子微咬下脣沉默不語,也不敢看他。
白若惜看見聶雲庭訝然的樣子,總算鬆了一口氣,若有意味道:“太子,是不是該賜她一碗紅花?”
三娘子愕然擡起頭來看向聶雲庭,她知道這個男人目前不許任何人懷他的孩子,可這孩子的到來,是個意外。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隱瞞着,只想再多陪他一會,便帶着腹中的骨肉離開,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聶雲庭沉沉輕嘆,對上她哀求的目光,若有意味道:“怪只怪他在不該來的時候來了,明日過來領一碗紅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