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深深看了一眼她銀白的髮絲,若有意味道:“小黑這次到凌霜城來,爲的是冰魄,而這冰魄正含在凌霜城夫人屍體的嘴裡。凌霜城城主跟他的兒子正因爲這個鬧矛盾,夜如晝派人守住了他母親的墳墓,夜驚天無從下手。你若想要拿下黑麪鬼,可從這個冰魄入手。”
“她的墳墓在哪?”香瑟瑟連忙問道。
“嶺雪山,冰雪殿中。”玄衣男子簡單回答。
香瑟瑟的脣畔旋即浮起淡淡的笑意,冰雪殿麼?忽然回想起負春秋說,有人拜託他把她逮到這冰雪殿中囚禁起來,看來,還真的必須跑一趟。
回過神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撲鼻而來,她竭力穩住情緒,不去想那個不該想的人。
玄衣男子見她臉色變了變,試探問道:“你不喜歡喝這茶?因爲納蘭褚旭,觸景傷情?”
香瑟瑟下意識勾動指頭,沉默不語,這男人真的什麼都知道麼?
許久,她才若有意味輕聲低問:“瑟瑟只不過是小小女子,何德何能讓你時刻費神?”
玄衣男子莞爾一笑,擱下手中的杯子,理所當然道:“因爲你是他的妻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本座自然不會遺留任何或許有價值的消息。你夫君創立鬼市,爲的就是抓到我們,你不知道麼?”
香瑟瑟輕聲冷嗤,冷聲道:“你不是自詡洞悉一切嗎?我已經給了他休書,你不知道麼?麻煩你注意用詞,他已經不是我夫君。你可以說,前夫。”
玄衣男子不以爲然低笑,瞅向她的臉,戲謔道:“迫不及待在我跟前撇清與他的關係,莫非,你瞧上我呢?”
“……”香瑟瑟頓時無語,這男人哪來的覺悟?
她抿脣笑道:“我什麼都看不見,所以你放心,我壓根連眼角都沒瞧上你。”
“咳……”正在喝茶的玄衣男子猛然被嗆了一下,這女人罵人還不帶髒。
凝視着她蒙在她眼睛處的水藍色紗巾,男子眸底深處情不自禁流露出幾分溫柔的疼惜,目光轉移到她銀白的髮絲上,眸底的疼惜化作痛傷。
他略帶幾分悵然將杯中的茶飲盡,再倒了一杯茶,若有意味問道:“你可曾聽說一百年前覆沒的尹滸皇朝?”
香瑟瑟在腦海蒐羅了一下“尹滸皇朝”這四個字,從前徐雲平說各國韻事的時候似乎曾經提過這個名詞。
一百年多前,是尹氏一族統一九州,後來被天銀、蒼月、都狼、東鄂的四位開國國君將其覆沒,並將尹滸皇朝一分爲四。
只是,東鄂的後代國君治國無方,最終被天銀吞併了,就成了現在的三國鼎立之勢。
玄衣男子看了看她的神情,緊接着說:“尹滸皇朝末代第二位君主的皇后生了一雙胞胎。這對兒子聰明伶俐,都有過人的才華。其中,大兒子登基爲皇。小兒子認爲不公平,爲什麼兩人同父同母,大哥先出生就大氣凜然地登上皇位,而他只遲了一刻鐘,卻只能委身作臣,更何況,他的才能在他大哥之上。”
“他要向他的大哥挑釁,於是他利用他的驚世才華開始秘密培植機關術、奇門遁甲、煉毒、運財等人才,也就是所謂的紅、白、黑、青四鬼組織。他讓這四個組織分別輔助一個有野心的人,也就是後來的那四位開國君主。”
“終於,尹滸皇朝被這四個有野心的人瓜分,小兒子想挽救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局面,得知他大哥一族含恨自殺。他心生悔恨,發誓要收復這四個可怕的組織,並將其毀滅。”
“但四鬼隱去,此後行蹤飄拂,小兒子至死未能將其收服。他叮囑後人,不管花多少時間,都必須將四鬼組織揪出來,摧毀,以告他大哥一族的怨魂。”
說着,他停頓了會,目光定格在香瑟瑟的臉上,放慢語調,低沉道:“小兒子一族隱居於胡安林,納蘭褚旭正是他的第四代嫡傳弟子,負責抓捕我們。四鬼之間,亦敵亦友。誰都不會向誰披露自己的真實藏點。”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淺笑道:“你自個琢磨琢磨,或許,對你有用。納蘭褚旭
就是一隻瘋狗,四鬼已經很久沒遇到這種狠角色了,說不定會因此再次合作。你若真的與他一刀兩斷,可以站到我這邊來。”
“你就是想利用我對付他?”香瑟瑟試探問道。
玄衣男子莞爾低笑,不以爲然低沉道:“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想報復他,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停頓了會,他又忽地冷嗤一聲,若有意味道:“你嘴上說與他一刀兩斷,可至今還用他的人,是對他念念不忘呢?還是故意給他機會,與你藕斷絲連?”
香瑟瑟莞爾低笑,風輕雲淡回答:“真正的一刀兩斷,是你在用他的人,卻從不曾想起他。”
玄衣男子凝視着她蒙着水藍色紗布的眼睛,沉默不語。
“若沒其他事情,我先行回去。”香瑟瑟低聲道,沒有聽見他阻撓,便扶着竹藤桌面站起來,她剛轉身意欲離開,忽然聽見他低沉的喊聲。
“瑟瑟……”
她恍然一愣,這呼聲很熟悉,卻怎麼也想起來在哪聽過,彷彿故友一般又似乎夾雜着其他情愫。
她稍稍側耳,試探問道:“我們……見過?”
玄衣男子看了她許久,輕搖頭道:“既不相識,何相識?”頓了會,他提醒道,“小白也往凌霜城來了,你好之爲之。”
香瑟瑟甚是迷惑,這男人究竟是誰?他到底圖什麼?
這聲音很陌生,她自認從沒跟一個坐輪椅的能人異士結交,最後,她只是“嗯”了一聲,便小心翼翼往有光的地方走去。
靈隱見她從裡邊出來了,忙迎上去攙扶着她的手肘,再下意識往裡邊的人瞧了一眼,暫時不多問什麼,便扶着她離開。
離開了陸合居,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靈隱試探問道:“夫人,那紅面鬼跟你說什麼呢?”
香瑟瑟握住靈隱的手,好奇問道:“白麪鬼滿臉蒼白,紅面鬼容顏彤紅,那黑麪鬼跟青面鬼……”
“他們應該是正常人的膚色。”靈隱明白她的疑問,連忙解釋,“白麪鬼和紅面鬼練功走火入魔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另外兩個人並未聽聞有練功走火入魔。”
香瑟瑟點了點頭,再琢磨了會,緊接着問:“你對紅面鬼瞭解多少?”
靈隱扶着她慢步前行,回想了一陣子,娓娓道來:“根據亦鈞所查,這紅面鬼其實是東鄂的皇室後裔,名葛葉犯。”
“……”香瑟瑟汗顏,哭笑不得低念,“隔夜飯?他媽媽是怕他被人吃了,才取這麼逗的名字嗎?”
“……”靈隱無語,這位主到底有沒有捕捉到重點,東鄂皇室後裔纔是重點啊!雖然那名字的確很逗!
好一會兒,靈隱才無奈道:“至於其他的事情,暫不知曉。”
二人回到客棧,轉上閣樓地字號廂房的時候,香瑟瑟突然止住腳步,靈隱側頭看她低聲問道:“怎麼呢?”
香瑟瑟提起手來輕聲道:“這房間裡有人。”
這地字號廂房是沒有住人,靈隱忙警惕扭頭看去,這下才感覺到有一股陰寒之氣從廂房裡透出來,她下意識往香瑟瑟看去,沒想到這主的警覺性那麼高。
香瑟瑟邁步過去,自從眼睛不能看的時候,其他感官就特別靈敏,尤其是耳朵。
靈隱忙拉住她的手,自個搶在前頭,警惕把門推開,率先映入眼簾的一身骷顱頭的白衣,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定眼看去,才知道盤坐在地上的是路以煜。
其他房間都是高桌高椅,這間房卻是團蒲案几,因爲這個高度正好能看見窗外看似渺遠的雪嶺山。
“聽聞你們包下了這客棧,特意來借個廂房一用,不介意吧?”背對她們的路以煜玩弄着手中的兩個冰球問道,聲音低緩而帶着幾分滲人的陰氣。
香瑟瑟扶着靈隱的手慢步走近屋子來,反問道:“我若介意呢?”
路以煜冷冷低笑,看着手中兩個冰球球,若有意味道:“你自稱鬼商,牛頭馬面都有了,不就等待黑白無常嗎?現在本座‘自投羅網’,你介意?”
“身上可有銀票?”香瑟瑟試探問道。
路以煜輕蔑低聲冷嗤,隨手從袖中掏出一沓銀票放在案几上。
靈隱快步走過去把整沓銀票拿起來,數了數,再扭頭看向香瑟瑟說:“嗯,足夠包下客棧的費用了。”
香瑟瑟微笑點頭。
路以煜猛皺眉頭,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什麼端倪來,琢磨了許久,他才哭笑不得扯了扯嘴角偏頭問道:“沒有錢,還敢包客棧?”
“這不爲了等你這種出手闊綽的貴人嗎?”香瑟瑟淺笑道,扶着靈隱的手意欲離開。
“你不好奇本座爲何來到凌霜城?”路以煜忽然問道。這女人與她見過幾次,她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怎麼好奇。
香瑟瑟止住腳步,輕淡道:“你跟小黑有幾分交情,不是爲他來,就是爲小紅而來,對吧?”
小黑?小紅?路以煜頓時擰緊眉頭,眉心上的冰霜被擠得掉落下來,琢磨了許久,他才帶着幾分滑稽而驚訝的神情轉頭看她,試探問道:“那坨冷飯菜汁也到凌霜城來呢?”
“……”靈隱汗顏,真心替紅面鬼感到悲哀,先是小紅,再是隔夜飯,現在還成了“那坨冷飯菜汁”,若他此刻在這裡,會是怎樣的表情?
香瑟瑟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仍能聽見他語氣裡的訝然,如此說來,他的目標並非紅面鬼。
路以煜斂了斂眸色,琢磨着紅面鬼的事情,看來四鬼之爭即將開始,他沾着冰霜的脣畔浮起低冷的笑意,折出幾分“且看鹿死誰手”的凜然。
此時聶雲庭轉上閣樓,路過這廂房的時候無意瞧見香瑟瑟她倆在這屋內,他好奇走進來,看見這個臉覆冰霜的怪人,微訝,下意識轉向靈隱問道:“這是何人?”
路以煜轉過臉去,玩弄着手中的冰球,沒有理會他。
“小白……”靈隱快口道了句,路以煜眉頭頓驟,覺得太親切,她又繼續補充,“……面鬼。”
“小白麪鬼?”聶雲庭將信將疑低唸了聲,眼角餘光略帶幾分訝然往他的背影瞅過去。
路以煜的眉頭皺得更深,眉心處的冰屑又剝落幾縷。
“來送錢的。”靈隱再次補充了句。
聶雲庭下意識往香瑟瑟的腳下看了眼,睨向路以煜戲謔道:“小白臉,大老遠跑來貼錢,討什麼呢?”
心想,才轉個眼,這女人就跟白麪鬼搭上了,真不能小覷。更何況,這白麪鬼前不久纔跟聶雲怒合作,還致使她胎死腹中。
路以煜沉默,不作理會。
“有聲響。”靈隱突然警惕道了句,順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瞧去,這下才留意到窗戶下放着一個鼓起的灰色布袋,裡邊似乎裝着一個人。
“這是本座的俘虜……”路以煜話音未落,布袋裡突然飛出幾根銀針。
“小心!”聶雲庭觸電般摟着香瑟瑟轉到一邊去,正好走來的桃兒訝然吃驚,靈隱忙把她拽到一邊去。
“這是什麼東西?”聶雲庭故作喊了聲,忙鬆開香瑟瑟往那蠕動的布袋衝去。
仍坐在原位的路以煜眸色微冷,揮手劈出幾道冰刃,聶雲庭觸電般翻身躲開,冰刃劃過布袋裂開一個縫口。
裡邊的人掙扎了許久頓時蹦了出來,側身翻倒在地,看真他的臉,靈隱和聶雲庭皆是一愣。
這不是別人,而是旭王府嫡長孫,納蘭北峰。
塞在嘴裡的毛巾掉了下來,他“咦嗚”委屈痛喊了聲,擡起頭來喊:“嫂……”目光定格在香瑟瑟銀白的髮絲上,且見她雙目被蒙,他渾然震驚,訝然喊道,“嫂子!”
在布袋裡聽見香瑟瑟的聲音,他便知道有救了,所以拼命弄出聲響來,然,眼前的香瑟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迫切想站起來,只是手腳都被捆住了,靈隱快步過去給他解開繩索。
“嫂子!”納蘭北峰訝然驚喊了聲,連忙爬起來跑到她跟前,看着她蒼白如雪的頭髮和纏繞着水藍色紗巾的眼睛,不敢相信低念,“你……你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