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侍女來到寢殿中,還沒進入屋裡就聽見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她眉心輕蹙,只聽聞這少城主歸來後閉門不出,可沒聽見他百病纏身。
“少城主,孟婆姑娘來了。”侍女恭敬回報。
夜如晝凝視着香瑟瑟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怕影響到她,強忍着不咳嗽,擺擺手示意讓侍女扶她坐下。
“姑娘突然失蹤,又爲何突然出現在冰雪殿內?”夜如晝沉聲問道。
香瑟瑟下意識側了側耳,感覺這聲音似是熟悉但又陌生。
他故意壓低了聲線,且本來身子就虛語若遊絲,所以,她難辨他的聲音。
“自然是想要冰魄。”香瑟瑟坦白道,她知道自己拿不到,只是想試一下這個人的深淺。
“嗯,我帶你去我孃的墓穴。”夜如晝低聲道。
香瑟瑟恍然一愣,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樣東西,扯了扯,是他的衣袖。
“隨我來。”夜如晝輕聲道。
香瑟瑟有些愕然,抓着他的衣袖站起來隨他走去,事實上,她本來就試圖勸他帶自己到墓穴去,沒想到他會自己提出來。
或許因爲他比較虛弱,他的腳步緩慢,她跟得不辛苦。
路上很安靜,很少階梯,許久,聽到“咯咯”齒輪轉動的聲音,又走了一段路,感覺冷了許多。
陰涼陰涼的,她猜,應該到了墓穴裡頭。
“我孃親喜歡熱鬧,所以我在這裡放了許多雕像。”夜如晝將她帶到水晶棺前。
香瑟瑟雙手抓着他的衣袖,慢步走到玉石石階處。
水晶棺棺中躺着一個身穿繡海棠花的白衣女子,雙手交疊在腹前,如同睡着了般,白皙的臉還透着粉色。
他按動機關,不一會兒,水晶棺打開了。
夜如晝凝視了水晶棺的女子許久,偏頭看香瑟瑟沉聲道:“可以讓我娘摸摸你的臉嗎?”
聽見這麼詭異的請求,香瑟瑟猛地一個激靈,本能地向後倒退半步,險些沒摔倒。
夜如晝疾手抓住她的手腕穩住她,他知道她有潔癖,這個要求是有點過分。
香瑟瑟連忙甩開他的手,摸索了會,把手扶着水晶棺,試探問道:“爲何?”
夜如晝低頭看棺中的女子,若有意味道:“我娘唯一的遺願就是看看她的兒媳婦。”
“……”香瑟瑟汗顏,兒媳婦,敢問自己跟他家的兒媳婦有幾毛錢關係?
停頓了會,他輕咳了聲,解釋道:“你是我第一個帶進來的女人,以我的狀況,你也會是我最後一個帶進來的女人。”
“爲何……是我?”香瑟瑟迷惑低念着,下意識把手抓到自己銀白的髮絲,正想說話,卻聽見他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我娘喜歡醜一點的媳婦,說是安分。這些年我走南闖北沒遇着醜得來閤眼的,沒想到你送上門來了。”
“……”香瑟瑟臉上是風凜凜的憤怒黑線,丫的,罵人還不帶髒!最近的男人都怎麼了,嘴巴特別損!
“無福消受。”她惡狠狠低唸了
四個字。
“所以湊合一下。”夜如晝回答道。
“……”香瑟瑟接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不就演戲嘛,就不能說幾句好話嗎?該稱讚他坦白呢?還是怨自己心胸太小?
夜如晝凝視着她憋屈的臉,無奈低笑,他也不是故意損她,可若是找其他理由,怕她會察覺端倪。
當然,在他眼裡,除了他娘,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儘管她白了頭髮瞎了眼睛,依舊豔絕天下。
“但是……”夜如晝雙手負後,憔悴的臉嚴肅道,“即使你答應我這個請求,我都不會把冰魄給你。”停頓了會,他側頭看她沉聲說,“除此之外,我可以替你辦一件事,任何事。”
“包括要你的命?”香瑟瑟冷嗤戲謔問道。
夜如晝單手掩脣強忍着沒有咳嗽,莞爾淺笑道:“我命不久矣,你若想要,我可以把下半輩子都給你……”
頓了頓,他斂起嘴角的笑,凝視着她的臉,眸底深處流瀉出藏了幾年的溫柔愛意,喃喃低念:“或者,下輩子都給你。”
香瑟瑟聽在耳裡只當作玩笑,雙手扶着水晶棺的邊沿,笑道:“我們在你母親跟前做交易,明張目膽地糊弄她,你不覺得過分?”
夜如晝不以爲然反問道:“這個交易,你是做呢?還是不做?”
香瑟瑟輕蹙眉心琢磨了會,誓死如歸緊擰眉心點頭。
夜如晝輕拍香瑟瑟的手心示意讓她放鬆,他看了一陣水晶棺的女子,握住她的手,撫到香瑟瑟低下來的臉。
這冰冷的手放在臉上,心懷潔癖的香瑟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激靈,渾身雞皮疙瘩冒起。她竭力穩住情緒,深呼吸,把館中的女子當作香凝玉,才逐漸放鬆,眼圈忽燙,只是矇住了眼。
夜如晝握住母親的手緊貼着香瑟瑟的臉,微閉眼睛在心裡默唸:“娘,她叫瑟瑟。跟你一樣,是位聰明、率性又溫柔的姑娘。初次見她,已經深深地被她吸引。娘,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你若在天有靈,替我好好守護她。”
“因爲怯懦,我曾失去她。但從這一刻開始,她只屬於我!”默唸着,他倏忽睜開鋒利的雙眼,眸底閃爍的亮光如翻滾雷霆中的閃電。
他緩慢放下母親的手, 一手將香瑟瑟擁入懷中,緊摟着她,在她耳邊輕輕記上一吻。
回過神來,見她沒有反抗,夜如晝微愣,這丫頭不是個隨便讓別人得寸進尺的人,他雙手扶着她的肩膀低眸看,才發現她沒了意識。
“瑟瑟……瑟瑟……別嚇我,快醒醒!”夜如晝慌張低唸了幾聲,忙抱起她往外跑。
原是墓室裡溼氣太重,她身子虛,才昏過去了。
寢室裡,夜如晝屈膝靠坐在鋪着金黃色錦繡被子的牀上,因爲瘦削,身上的白衣顯得有些寬大,墨發披散看不見他的臉,懷中躺着昏迷的香瑟瑟,纖長而枯瘦的指尖溫柔地輕撫她的臉。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矇眼處的水藍色紗巾,沉聲低喃:“瑟瑟,再愛我,可好?我們成親好不好?”
“少城主,納蘭姑娘來了。”
外面傳來侍女的聲音。
“讓她進來。”夜如晝低沉應了聲,沒有擡頭,仍凝視着懷中昏迷的香瑟瑟。
許久,走進來一個白衣女子,簡單髮髻沒有多餘的首飾,步履緩慢,單手挺着腰,肚子隆起,看上去懷孕差不多五個月了。
看見牀上“依偎”的二人微訝,目光定格在香瑟瑟銀色的髮絲和矇眼的紗巾,她顧不得眼前的曖昧,將信將疑迫切問道:“她是……瑟瑟?”
“嗯。”夜如晝低沉應聲。
“可是……”女子搖搖頭,迫切上前兩步,試探問道,“她……誰把她變成這個樣子?我離開之前……她還好好的……”
夜如晝雙手擁着香瑟瑟的肩膀,被劉海遮擋的眼睛流露着寵溺的溫柔,喃喃道:“她以後也會好好的。她是我的,從今而後只是我的。”
聞言,女子咬了咬脣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略帶幾分憂慮道:“我聽說,城裡的百姓不知受了什麼驚慌,瘋狂地搶糧食,亂成了一片。”
許久沒聽到他的聲音,只見他脣畔處浮起一抹冷笑,她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這笑容熟悉得有點可怕,如冬天融化的冰水滴落在心頭,像是納蘭褚旭偶爾露出來陰森笑容。
香瑟瑟沉沉醒來,腦袋還有些混沌,隱約嗅到淡淡的芳草,且身處在一個溫暖的被窩裡頭,讓她犯懶的骨頭提不上勁來。
掙扎了許久,她才抓着牀柩坐下來,緩慢提起還有點乏力的手輕扶側額,腳尖輕點地面踩到的是柔軟毛毯。
她試探地向前走,除了剛纔的牀和兩根雕花柱子外沒摸到其他東西,感覺空蕩蕩的。
“有人嗎?”她試喊了聲,幾乎能聽見迴音,這宮室的規模挺大,可爲什麼啥都沒有?
不多會,一個侍女跑進來,恭謹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香瑟瑟側耳聽了聽動靜,試探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回姑娘,這是少城主的寢室。”侍女連忙回答。
香瑟瑟蹙了蹙眉心,緊接着問:“他人呢?”
“少城主有急事要處理。”侍女恭敬回答,“少城主吩咐奴婢要好好侍候您,你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少城主忙完之後會馬上過來陪您。”
陪?香瑟瑟納悶皺起眉頭,這個字眼是不是用得不恰當啊?
她懶得糾結這侍女的口誤,走了兩步,忙問道:“你可知道我那昏迷的侍女在哪?帶我去看看。”
“姑娘,少城主說你身子虛,不能到處走動,讓您在這好好歇息。你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一聲。”
軟禁?香瑟瑟臉色微沉,但也不多說什麼,揮手讓侍女退下,她要好好會一會這個少城主,看他還玩什麼花樣。
侍女退下去後,香瑟瑟又在這空蕩蕩的宮室悠轉了一圈,宮室很大,感覺挺乾淨的。
她深深呼吸,一股濃烈苦澀襲入鼻蕾,直擊胸口。
“咳咳……”她猛然咳了出來,險些沒有吐了。
“聞到就吐了,能喝下去嗎?”
是柳巖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