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離開凝暉堂一段路,仍緊握着藏在袖中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滴落的鮮血染在雪白的寬袖上,如同朵朵綻放的梅花。
腦海一遍又一遍迴響香瑟瑟的聲音:“你可知道……我曾經差一點就愛上你了。”
懊悔、痛恨、眷戀、憂思百感如同暴風漩渦襲聚心房,忽然胸口一熱,玉面臉色煞白捂住快窒息的胸口。
“噗……”他猛然吐了一口鮮血,單膝跪落地上,絞裂的心流淌出酸澀的血液涌上腦袋,化作一滴熱淚浸潤眼眶。
“呵呵……”他忽然大笑出來,踉蹌爬起來,展開雙臂朗朗大笑轉圈前行,目光一痛,哽咽低喃,“我愛你,你可知道我發了瘋地愛你!”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有多麼的可恨。
只不過是一句心裡話,卻因爲膽怯而藏着掖着,終究是自己的怯懦負了她,錯過了她,這一輩子只能跟她做朋友了。
他知道以香瑟瑟的性子,她若不是放下了,絕對不會將那事說出口了。
纔剛轉上回廊就碰上了納蘭明珠,他本想一笑而過,倒是納蘭明珠開口了:“樂師……從凝暉堂走來?”
納蘭明珠是被他這副模樣嚇到了,他不僅嘴角袖子染血,而且,神情落魄,彷彿遭逢鉅變,看着令人痛心。
她不敢直接問他,只見他從凝暉堂的方向來,才搭了一句。
玉面瞅了她一眼,不着痕跡提手抹掉嘴角的鮮血,淡然笑道:“嗯,大清早被納蘭大少爺傳召過去詢問有關昨日瑰園的事情。”說着,他把手一鞠,道,“郡主若沒其他事情,宮鳴先行回去。”
說罷,未等納蘭明珠發話,便斂了眸色,不帶纖塵健步走去。
此時此刻,他沒有心思應酬這位郡主。
儘管心裡在如何撕裂的疼痛,他深知,自己已經永遠失去香瑟瑟了,沒有資格再糾結失之交臂的愛情。
但是,他不得不憂慮,那聶雲庭對三娘子的態度固然可恨之極,這個納蘭褚旭怕也是心思不純。
事實上,他曾暗地跟蹤過納蘭褚旭幾次,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覺得此人很薄冷,尤其是他看香瑟瑟目光,表面是客套的溫柔內裡卻隱藏着很深的警惕和殺氣。
如此相比下來,聶雲庭對三娘子的利用倒是坦坦蕩蕩的,沒有一絲隱瞞。然,更讓他擔憂的是,摸不準納蘭褚旭對香瑟瑟的用心的同時,那聶雲庭似乎又在打她的主意。
更何況,愛情向來是容易讓人嫉妒生恨的,他擔心三娘子跟香瑟瑟會爲了種種原因反目成仇。
這兩個他最想保護,卻又同時負了她們的女人,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
“樂師可否跟你探討一下音律的事。”納蘭明珠回過身來看他的背影迫切問道,不知爲何,這個男人明明很無禮還不把她放在眼裡,可她就是欣賞他這種不亢不卑的傲氣。
而此刻,更多是關心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納蘭褚旭對他做了什麼。
玉面止住腳步沒有回頭。
納蘭明珠慢步走上去溫柔客氣道:“昨日樂師說得玄乎,但也似乎說對了,本郡主很是好奇。找個地方坐下來喝兩杯水酒,詳談,如何?”
玉面琢磨了會,回過身來風輕雲淡笑道:“宮某現在憋着一肚子怨氣,若還談音律,那就褻瀆了。若是郡主能跟宮某詳談納蘭大少爺的事情,宮某倒是不要臉地蹭兩杯水酒。”
納蘭明珠打量了兩眼他身上的血跡,點頭笑道:“請。”
她與玉面轉過迴廊拐角,便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鄭白,冷瞟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頭也不回走了。
靈隱纔剛把早點收下,小衛健步走進來稟告:“公子,王爺派人過來傳話,請您和少夫人過去一趟。”
納蘭褚旭輕作點頭,喝了口茶,側頭看向香瑟瑟叮囑:“待會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說半個字。”
香瑟瑟瞅向他,她本來就不喜歡應酬旭王府內的人,雖然不喜歡他這個語氣,但還是樂意的。
來到老王爺的書房,二人還沒站穩腳跟,老王爺對着納蘭褚旭劈頭就是一陣責罵:“北峰跟上官家的親事是不是你從中動了手腳?是不是你在背後動了手腳,你四叔、六叔才被革職回家?”
納蘭褚旭不慌不忙,淺笑反問:“爺爺的意思,是希望我說是呢?抑或不是?”
老王爺頓時嘖了嘖舌,睨了一眼香瑟瑟,稍微沉下氣來,盯着他責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納蘭褚旭莞爾笑道:“意思就是,爺爺相信了,那便是我乾的。若爺爺不相信,那便不是我乾的。”
“你……”老王爺盯着嘴角含笑的他踱了幾步,拂袖坐到書桌前,沉聲道,“爺爺自然不相信是你乾的,但是,此事跟你脫不了關係,背後的人一定是衝着我們旭王府來的,你務必將幕後黑手揪出來。”
“是。”納蘭褚旭輕作點頭應聲。
香瑟瑟打量了這老王爺兩眼,直覺告訴她,這老王爺對納蘭褚旭是滿腔的質疑,但卻因爲心中之事,強忍着。
老王爺沉默了會,暗暗往香瑟瑟瞅去,好一會兒,轉向納蘭褚旭試探問道:“昨日你進宮,陛下可有向你透露關於皇儲人選的事情。”
“沒有。”納蘭褚旭簡潔回答。
老王爺似乎意不在此,沒有往此事多言,又沉默了一陣子,看向香瑟瑟若有意味說道:“陛下的小女兒,順安公主已經到了出閣的年齡。”
停頓了會,他轉向納蘭褚旭直接說道:“她屬意於你。陛下也暗暗向本王透露,你若迎娶了順安公主,便提你爲左相。褚旭呀,這可是你的大好機會呀。”
他雖然是看着納蘭褚旭,但眼角餘光卻是落在香瑟瑟身上。
納蘭褚旭輕哧一聲,淡然迴應:“抱歉,請爺爺代爲向順安公主轉達,孫兒屬意的是右相一位。”
香瑟瑟無語看向他,這男人是拒絕呢?還是在提要求?
老王爺沒有惱怒,而是滿臉嚴肅轉向香瑟瑟,冷聲問道:“你身爲褚旭的妻子,這件事,你怎麼看?”
香瑟瑟莫名地冷笑,不作迴應。
“她是我的女人,我的意思,她豈敢違抗?爺爺若沒其他事情,孫兒告退。”納蘭褚旭直接說道,未等王爺發話,便挽着香瑟瑟的手向外走去。
老王爺盯着二人離去背影,目光越發陰沉,許久,脣畔處浮起詭秘的笑意。
走了一段路,沉默許久的納蘭褚旭側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兒,自從離開老王爺的書房她的臉就一直暗沉着,也不知道她被什麼給氣着了。
但他猜得出來,絕對並非爲了迎娶順安公主而生氣。
趙姨娘的侍女跑來,神色憂忡道:“大少爺,少奶奶,姨娘她感染了風寒,臥病在牀。”
“嗯。”納蘭褚旭輕淡應了聲。
侍女只聽得他
“嗯”一聲,便沒了下文,臉上頗爲尷尬,許久,瞅了瞅他的神色,才轉向香瑟瑟說:“姨娘希望少奶奶過去侍藥。”
香瑟瑟低眸淺笑,挽着納蘭褚旭的胳膊,輕淡道:“我還要伺候夫君,無暇過去照料。”說罷,便沉了臉與納蘭褚旭頭也不回走去。
“這……”侍女低唸了一個字,只好皺緊眉頭,趕回去。
走了幾步,納蘭褚旭停下腳步,側頭看抱緊自己手臂的人兒,輕聲道:“你先行回去,我與若惜出門一趟。”
“嗯。”香瑟瑟看也沒看他的眼,直接鬆開他的手,獨自往凝暉堂走去。
納蘭褚旭凝視了她背影好一陣子,才拂袖轉身離去。
香瑟瑟臉色陰沉回到凝暉堂,凌厲的眸子,恨不得戳穿這耀眼的太陽。
守在門邊的靈隱雖見她臉色暗沉,但還是上前來交給她一份帖子說:“少奶奶,這是穹戈夫人剛纔派人送過來的。”
香瑟瑟打開帖子看了兩眼,本來沉怒的臉頓時浮起一抹笑。
靈隱看在眼裡覺得納悶,她這笑有點奇怪,像是嫉恨,卻又好像好闊天空般的舒暢。
香瑟瑟沉沉吸了一口氣,帖子上寫了一件事,說是想給聶雲庭找個正經的姑娘當妾侍,她穹戈夫人是看上阿洛了。
琢磨了會,她合上帖子,側頭看靈隱吩咐:“你或者小衛到門口守着,若是世子爺或趙姨娘來了,隨便找個藉口打發了,無須稟報。記着,不得讓他們踏進我的院子半步。”
“是。”靈隱雖心有不悅,但還是點頭應聲。
小衛與靈隱來到庭門邊,小衛瞅了瞅臉有怨色的靈隱試探問道:“怎的,不高興?”
靈隱翹抱雙手,冷哼一聲反問:“你在這當打雜的,很高興?”她陰下眸色睨向別處,冷聲埋怨,“我可是堂堂七鬼閻的殺手,現在卻被髮配到這來,侍候公子,我自然沒什麼怨言,但是,現在不但要給那個女人當使喚丫鬟,還要我侍候那個婢女,我如何能嚥下這口氣?”
小衛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靈隱揚起眼眸看向他,略帶神秘說:“而且,據我這些天所察,這個女人心思並不在公子身上。”她深呼吸別過臉去低念,“也罷,公子讓我呆在這裡,也就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我忍了。”
沉默了一陣子,小衛輕聲提醒:“公子雖然讓你監視少夫人,但是,阿虎的事情,你可得謹記了,不要重蹈復撤。”
那阿虎因爲上次的事情已經被髮配到別處,今生恐怕再也不得靠近主子身邊了。
靈隱也知道此事,無奈點點頭說:“你放心,只要是公子吩咐,我靈隱拼死也會完成任務,絕對不會讓她有丁點損傷。”
話音剛落,就看見世子爺帶着人怒色沖沖來了。
“果然來了。”小衛低唸了聲,連忙嚴肅起來。
靈隱勾起一抹戲謔的冷笑,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過了許久,靈隱向鞦韆架走去,只見坐在鞦韆架上的主僕二人肆無忌憚朗聲歡笑,她沉了沉眸色,邁步過去恭敬道:“少奶奶,太君派人過來請你過去。”
“嗯。”香瑟瑟應了聲,讓鞦韆架緩緩停下來,側頭看阿洛微笑說,“我過去一趟,你自己樂着。”
“嗯。”阿洛抿脣笑道,心裡卻少不了擔憂,她知道這個太君一直不喜歡香瑟瑟,而且府中還有那麼多小人。但是,她相信香瑟瑟能應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