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貢領兵駐紮在上峰縣,這裡距離桓雋不到三公里,是兵家必爭之地,不過被他搶先一步攻佔下來了。
兩個月前接到香瑟瑟的命令,說要竭盡所能佔據桓雋之戰最有利的觀望位置。這上峰縣地形崎嶇,易守難攻,背後卻有大塊糧田,是個觀望時局的絕佳位置。
接到香瑟瑟的消息,他連忙帶着精騎出來相迎。
開春,下了雨,路有些坑窪。馬車顛簸得厲害,爲了胎兒着想,香瑟瑟只好下來徒步,幸好這一路有藥奴和聶雲霄照應着,沒什麼大礙。
這一路趕來,唐貢不停派精兵給她傳送戰況,對於天銀國目前的形勢,她瞭解得差不多了。安頓下來後,香瑟瑟便向唐貢要了最新的戰況。
葛葉犯依然打着“齊王”的旗號,目前已經佔據了天銀國腹地,橫掃了天銀國大片江山。還有小公爺在南都與他裡應外合,逼得諒帝倉皇出逃,至今下落不明。
礙於都狼國多變的戰勢,葛葉犯暫且駐兵休養。
之前懿貞太后藉助平亂之名駐紮在天銀國的軍隊,部分被路崇煜俘虜,部分已被他和葛葉犯共同逼出了天銀國邊界。
守着嶺北一帶的路崇煜,爲了穩定軍心,迅速登基爲皇。夜如晝偃旗息鼓、“齊王”暫時沒了動靜,路崇煜便乘勝追擊蒼月國的軍隊,將淮寅等人圍困在桓雋。
香瑟瑟琢磨了會,側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聶雲霄,輕聲問道:“跟小黑聯繫上了嗎?”
自從上次在虞山山腳分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聶雲霄嘗試發動羣鳥,也沒有找到他的蹤影,詢問黑鬼門的人亦是如此。而且,另一個黑鬼門的黑鷹也沒了蹤影。
她猜,應該是兩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解決遺留下來的恩怨吧。只是,她擔心的,並非到最後誰勝誰負,而是柳巖能否平安歸來。
“主子,現在要做什麼?”唐貢試探問道。
香瑟瑟掏出鳳印瞧了眼,脣畔處勾起詭秘的笑容,若有意味道:“給天銀國新皇下個帖子,說都狼國皇后相邀,請他一敘。”
“是。”唐貢應聲退出去。
藥奴隨後手託飛鴿進來,取下飛鴿上的信函,交給香瑟瑟。
看見香瑟瑟脣畔處的淺淺笑意,他倆知道又是納蘭褚旭來信了,便識趣退出去。
在都狼國,她跟納蘭褚旭約定,不許他派人潛伏在她身邊,他答應了,然後卻是隔三差五的給她飛鴿傳書。
他傳來的書信中沒有甜蜜的話語,只是簡單地說說他自己的近況,然後問問她的情況。
但她並沒有告訴他懷孕一事,回信給他,也只有“平安”二字,別無其他。
翌日,路崇煜應邀來了,香瑟瑟在軍中設了簡單的宴席。
路崇煜拂袖坐下來,鐵扇輕拍掌心,看向別有風情的香瑟瑟,此時的她身着藍色衣裳,領口袖子皆繡了閃閃發亮的水晶薄片修飾,頭上披着同色的頭紗正好遮擋了她銀白的髮絲,韻味獨特。
他用鐵扇輕輕拍打着掌心,別有意味戲謔:“都狼國皇后?不是蒼月國皇后麼?”
香瑟瑟莞爾笑道:“我還是天銀國太子妃,不是嗎?”
路崇煜煞有介事點點頭,附和道:“對,差點忘了我們還有一段孽緣。”
“乾一杯。”香瑟瑟端起酒杯微笑道。
路崇煜提起鐵扇擺了擺,輕嗤道:“酒可以慢慢喝,你倒是說說,你現在是代表都狼國來呢?還是蒼月國來呢?”
香瑟瑟拿出都狼國的鳳印來,詭秘低笑反問道:“
你說呢?”她擱下鳳印,開門見山道,“你我都是爽快之人,拐彎抹角的話就省了。你還記得去年我們的交易嗎?”
“拿下夜如晝?”路崇煜試探問道。
香瑟瑟輕作點頭不語。
路崇煜冷翹嘴角,神色詭秘打量了她兩眼,不以爲然道:“你派兵攻佔這裡,恐怕不是爲了拿下夜如晝嗎?”
“當然,是爲了解桓雋之困。”香瑟瑟坦白相告,“香延臣是我二叔,我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願聞其詳。”路崇煜淡然笑道。
香瑟瑟緊接着說:“你雖包圍了桓雋城,但遲遲未下手狠攻,就是怕一旦動用兵力,潛伏的齊王軍和夜如晝的人馬突然發起進攻。所以你才選擇用拖延的辦法,讓他們囚困在桓雋城內,糧盡投降。但是,如果我的人馬現在發起進攻,就可以與他們裡應外合。若齊王的軍隊參合進來,你就要佔下風了。”
路崇煜冷哼一聲,不以爲然道:“齊王的軍隊是否參合進來,那是個未知數。你若真要動兵,傷亡慘重也未必能解困,否則,你不會在這裡跟寡人嚼舌根。”
香瑟瑟莞爾淺笑迴應:“你知道我的人馬駐紮在這裡必定是爲了觀察桓雋局勢變化,我約你來,也定是爲了此事。你若不想有個折中的解決辦法,就不會來應我的約,不是嗎?”
路崇煜笑而不語。
香瑟瑟從位置裡走出來,輕邁腳步若有意味道:“現在天銀一分爲二,你這嶺北一帶既不與都狼國相接,也不與蒼月國相連。就算他們攻下你,在管理上也是鞭長莫及。而且,此地難攻。相較之下,他們會更加中意攻打齊王的地盤。”
說着,她回過身來看向他,微笑道:“你圍困桓雋,以我二叔的性格,絕不會投降,頂多來個玉石俱焚。你若放他們去攻打齊王的地盤,對你收復失地,豈不更有益處?”
頓了頓,她輕斂眸色,神色詭秘提醒:“你可別忘了,背後還有路以煜對你虎視眈眈。”說罷,她抿脣淺笑,別有意味道,“你心中早有想法,不是嗎?”
“知我者,莫若你。”路崇煜展開鐵扇詭秘笑念。
事實上,從當前的局勢上看,攻打桓雋城並非一個上好的計策,就算全力進攻,對付他們三萬兵馬,必定損兵折將。
如香瑟瑟說的,現在都狼和蒼月國會更中意於攻打齊王的地盤,但若是就這樣放他們離開,他實在不甘。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形勢都是有利於他,必須獲取最大的利益,否則,他寧願浴血一戰。
路崇煜合上鐵扇輕拍掌心,從位置處站起來,輕揚冷厲的眼眸,鄭重道:“給他們放心,可以,寡人有三個條件。”
“請講。”香瑟瑟微笑道。
路崇煜輕邁腳步,娓娓道來:“第一,蒼月國需與寡人簽訂協議,三年內,不得侵犯嶺北之地。”
“沒問題。”香瑟瑟應聲道。此事她早就形勢跟聶雲庭交過底,聶雲庭也已經答應,若需要走到這一步,也無妨。
“第二……”路崇煜低念着,回過身來看向她,眸底閃過一絲狡猾之色,低笑道,“你的人馬也給寡人一個不落的撤出嶺北之地。”
香瑟瑟輕扯嘴角冷嗤一聲,恍然笑道:“我倒明白了,你對局勢瞭如指掌,卻遲遲不願直接跟他們議和,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沒錯。”路崇煜理所當然笑道,“寡人就是要等你來,跟你談。”
圍困了桓雋城的三萬兵馬,逼迫蒼月國妥協不是難事,他遲遲沒有跟他們商談,也幾
次拒絕淮寅派來的使節,爲的就是等香瑟瑟到來。
因爲,香瑟瑟那幾萬駐紮在上峰縣的兵馬也是一個心腹大患,不拔掉,他心難安。
若是等到香瑟瑟來談,他就可以佔據主動,逼迫她妥協。
“我答應你。第三呢?”香瑟瑟點頭答應。一開始,她讓唐貢派兵駐紮在這裡,也只是爲了增加議和的籌碼,從不打算在這裡多耗費時間,她還要去辦一件大事——宣戰裴定天。
“第三嘛……”路崇煜低唸了聲,眸底添了幾分複雜的亮光,緩慢道,“淮寅必須留下。”未等香瑟瑟開口,他緊接着說,“此人聰慧,若讓他繼續隨軍,寡人心裡難安。留着他,算是協議的抵押吧。三年。寡人不需要他出謀劃策,只要他安安分分在這裡呆着,絕不虧待他。三年期滿,便讓他回去。若這一條也能辦到,即可放行。”
香瑟瑟帶同藥奴進入桓雋城,見她來了,淮寅和香延臣又驚又喜,雖然他們也探聽到上峰縣駐紮了一支軍隊,卻沒想到是她的。
雖然他們疑惑她與聶雲庭成親一事,但香瑟瑟沒有多扯其他閒話,直接稟明來意,也將與聶雲庭和路以煜各自所做的交易坦白說來。
要達成協議的關鍵點是淮寅,香瑟瑟便與淮寅獨自到一處詳談。
兩人來到亭子裡坐下,淮寅給她倒上熱茶,深深看了眼裝扮獨特的她,藍得明淨,美得魅惑,他刻意斂了眸色,端起杯子,輕聲道:“我答應這個要求。”
香瑟瑟並未碰那杯子,試探問道:“你跟我二叔合作無間,有你提點,香家軍勢如破竹,幾乎是長驅而入,勝券在握。怎麼會突然深入嶺北腹地被圍堵呢?”
本來蒼月國攻打天銀國的軍隊節節勝利,一連攻下了不少城池,幾乎可以成就不敗的神話。然而,形勢突然逆轉,香家軍主力部隊孤軍深入嶺北腹地,慘遭圍堵,其他支隊失去主力,被攻打得支離破碎,差一點就全軍覆沒。
淮寅歉疚低下眼眸,若有意味道:“都怪我判斷失誤,此次的責任應當由我來負。”
“因爲白若惜?”香瑟瑟試探問道。這淮寅什麼都好,只可惜,就是錯愛了白若惜,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淮寅苦笑不語。幾個月前,突然聽聞白若惜被困臨陽,隨時可能被齊王軍戮殺,他便請軍解臨陽之困,可擊潰齊王的羽翼,加快行軍進程。
卻沒想到這是路崇煜的一個計謀,誘使他不斷孤軍深入,最終被困桓雋,險些全軍覆沒。爲此,他無時無刻不感到歉疚。
淮寅離開不久,亭子裡多了另一個身影,香瑟瑟擡頭看,是香延臣,此刻的他臉色有幾分凝重。
“二叔……”香瑟瑟輕喊了聲,忙站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實在的,這些年跟香延臣的交集並不多,他忽然擺出這副凝重而帶三分歉疚的表情,讓她不得而解。
沉默了會,香延臣才輕聲道:“聽說,慕容憶被害了。”
聞言,香瑟瑟心頭莫名一痛,垂在身側的手輕動,許久,才輕聲問道:“二叔爲何突然提起他?”
話音剛落,香延臣突然單膝跪下。
香瑟瑟愣了愣,只因身懷六甲不宜彎腰扶他,忙問道:“二叔這是爲何?”
香延臣琢磨了會,鄭重道:“我應該稱呼你一聲公主,你的確並非我們香家的骨肉,而是當年東鄂國皇后慕容傾音去世前託付給我的小公主。慕容憶……是你的嫡親哥哥,葛承佑。”
“我知道。”香瑟瑟應聲道。
香延臣訝然擡眸看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