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後,淮寅直接回到竹林園中,待命的人等候已久,他凌厲的目光橫掃過去,鄭重道:“一切按計劃行事。”
“是!”待命的四人不約而同應聲。
冷風吹來,落葉蕭蕭,淮寅深呼吸擡眸看着夜幕降臨的天空。
要從銅牆鐵壁的雲雀樓裡救人,必須從裡邊打開機關,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香瑟瑟,穹戈夫人不會扣押任何一個人進去。
所以,他必須勸下香瑟瑟。
然而,放香瑟瑟進去,又肯定會驚動穹戈夫人,而導致樓外的佈防增加。
但是,機會只有這麼一次。
這件事他並未跟聶雲庭商量,而穹戈夫人又肯定會以爲聶雲庭有份參與這件事,所以他才能順利地進到凌和殿跟香瑟瑟談交易。
亦正因爲穹戈夫人以爲這是聶雲庭計謀,纔會按照他的計劃把香瑟瑟押到雲雀樓,因爲她實在自負。
而且,穹戈夫人會把今晚的目標盯着在香瑟瑟身上,自然會對籠中的男子稍微放下警惕。
是夜,冷風習習,幽黑的夜空像倒進了墨水的巨大池塘,變幻的烏雲透露着詭秘的氣息。林中的葉子隨風落地,薄薄的土塵夾雜着殘葉的腐味掀地而起,螞蟻蟲獸退避三舍,放佛在一瞬間,整片熱鬧的林子安靜下來。
一抹墨綠的衣枚在風中翻飛,飄逸的線條像翻動的墨浪,在暗夜中繚繞起淡薄的殺氣。
不一會兒,刷刷的黑衣人落到這個蕭冷的背影身後,規整利索,單膝跪下,恭敬等候吩咐。
小衛快步走到納蘭褚旭的身邊,低聲道:“公子,人已經到齊,各自的任務安排妥當。”
納蘭褚旭目無焦距睨向林子漆黑深處,冷冷叮囑:“機會只有一次,絕不能有失。”
“是。”小衛恭謹應聲。
蔚藍得發紫的夜空,烏雲過隙,被風翻卷,時散時聚,蟲鳴處處,樹枝隨風晃動的影子落在地上。忽然一股寒風襲來送,守在雲雀樓外的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往四周瞧去,越是平靜越是心驚膽戰。
雲雀樓內,香瑟瑟站在籠子前打量着籠中的男子,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輕揚嘴角試探笑問:“哎,你餓不餓?”
籠中的人還是隻盯着她,不發一言,憨厚的樣子卻又鼓着兇猛的表情。
一會兒,香瑟瑟從袖中取了東西出來,她把包裹的絲帕打開,裡邊放着三塊點心。
她拿起其中一塊點心,遞給他笑問:“吃嗎?”
籠中的男子盯了她一陣子,緩慢搖晃自己笨重的腦袋,又直勾勾盯着她。
“嗯,還會應人,不錯。那我先將它收起來,等你想吃的時候再給你。”香瑟瑟抿脣淺笑,把糕點裹在絲帕裡藏起來,下意識掃視周圍的景象,站起來轉過身去前行。
“你身上有他的氣息。”
忽然聽見背後男子的聲音,香瑟瑟微愣,訝然扭頭看去,卻見他的嘴巴似乎從來沒動過,她愣眨眼眸,試探問道:“誰?”
這男子又巴巴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香瑟瑟見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繼續追究,想必,他指的是淮寅。
回憶着今天所看到的羽毛形狀,她回過身便看見前方的一塊雀羽壁。
這雀羽壁上雕刻了上百種不同形狀不同類型的鳥羽,顏色繽紛,像一個光彩陸離的毛羽世界。
今日天矇矇亮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這樓宇許多地方都雕刻着形狀各異的羽毛,她本以爲這裡名叫雲雀樓,才故意雕刻一些鬼斧神工的羽毛來作裝飾,沒想到這裡邊竟然還內藏機關。
說來着雲雀樓雖然說是用來囚禁宮中妃嬪的地方,但內裡的擺設卻十分奢華。
一樓正對門口的牆壁這是那塊光怪陸離的雀羽壁,有兩扇雕花琉璃窗,頂着四根柱子,柱子垂着粉色的掛簾,地面上是一塊金光閃閃的百雀起舞圖,像是一個供歌姬娛樂的地方。
二樓佈置了好些奢華的傢俱,梳妝檯、飾物什麼都有,唯獨沒有鏡子。
三樓這隻有一張高枕
軟牀,據她昨晚目測,當樓頂天窗打開的時候,躺在牀上,正好能瞧見那溫柔的月色。
縱觀下來,幾乎可與阿洛生母那座六月殿相媲美,若是用它來囚禁妃嬪,太浪費了。倒像是爲了某個寵愛的妃子,專門設計的。
香瑟瑟的指尖輕點在雀羽壁上緩慢移動,定格在一根舒展得像祥雲的白鶴羽毛,才用力按下去。按下去之後,她下意識敲了敲四周的環境,似乎並沒有任何異樣。
她往籠中的男子瞅了眼,見他巴巴地盯着自己,微微一笑,轉到二樓去。
繞着二樓走了一圈,仔細觀察,總算在梳妝檯下的粉色地板上看到了這根難以察覺的羽毛,若非淮寅給她看了這個圖案,她壓根不會注意到一塊雖然雕刻着花紋,但在這奢華的樓宇裡只能算得上普通的地磚。
到了第三層樓,剛轉上樓閣就看到目標羽毛,這一次的目標很顯眼,這根羽毛就雕刻在底板之上,而且是很大的一根羽毛,半徑約有一米。
只是在這根巨型羽毛的尖嘴處還撩起一根模樣相同卻只有兩根手指大小的羽毛,她快步走過去把羽毛按下,不一會兒,封閉着窗戶的鐵閘悄然無聲的收起了,屋頂上灑下金黃的月色。
香瑟瑟輕斂眸色,暗中驚歎這機關的玄妙,造物者刻意用奢華迷惑世人的眼,而且到處雕刻着不同的羽毛,讓人無法無從下手。
三根羽毛都按下去了,機關纔打開,否則並無其他異樣,常人幾乎難以察覺這一點。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了蓬萊山莊的四季閣和七星閣,心想莫不成這座雲雀樓也是出自玉面之手?
但是,在他以往炫耀的名單裡,並沒有這座雲雀樓。
她輕邁腳步前行,回憶起,當年玉面說他一直像進入白鬼門研究它們的機關術,雖然不斷創新,但他設計的機關很多是遵循白麪鬼的竅門,機關妙數不一樣,但風格相差無幾,只是他更偏向清逸些。
若這座樓宇並非出自玉面之手,那麼,難道是白麪鬼設計的?
若真是出自白麪鬼之手,如此精妙絕倫的機關,卻用來囚禁妃嬪,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嗎?
“咳……”香瑟瑟突然被嗆回神來,似乎嗅到一股煙味。
她忙掩住鼻子往四周眼看,沒有發現異樣,她下意識往樓下走去,只是越往下煙味越濃。
來到底層的時候就看到熊熊的火焰,雀羽壁附近的垂簾都燃燒了,兇猛的烈火不斷往上躥。
火勢還沒波及到鐵籠,那男子還一動不動瞪着某處,彷彿不知道死神在逐漸逼近。
“淮寅你這個王八蛋!”香瑟瑟咬牙切齒咒罵了句。
是淮寅弄她進來的,她第一時間把賬算到了淮寅頭上。
雖然早就料到這可能是他的局,但沒想到這人心腸那麼惡毒,設計她打開了窗戶,然後縱火。
換句話說,就是逼她跳窗,然後縱火逃獄的罪名是鐵板釘釘了。
但是,這樣的算計,存在着許多可以讓她辯駁的漏洞。
當然,她現在也懶得追究他動的是什麼心思,保住小命要緊。
雖說每一層樓都有窗戶,但勉強能進出的只有樓頂賞月之窗。
她剛轉過身去,意欲往樓上逃命,才邁出半步,下意識回過頭來看向籠中的男子,見他還是憨憨地盯着自己,她信誓旦旦道:“我沒有能力救你,但你的仇,我會順便給你一起報了。”
她纔剛往樓上走去,就有三個黑衣人從樓上下來,她警惕倒退兩步,指尖盎然欲動。
“怎麼會這樣?”走在前邊的黑衣人扯下面巾,是淮寅,他迫切問道,“誰放的火?”
“不是你?”香瑟瑟試探反問。
“我來救人,幹嘛放火打草驚蛇?”淮寅哭笑不得反問,說着,他忙示意,讓身後的人趕緊去打開鐵籠。
另外三人會意,忙繞過香瑟瑟往那鐵籠趕去。
香瑟瑟回過身來向他們看去,忽然聽見雲雀樓外邊有劇烈的打鬥聲,她正想問什麼,脖子一涼,就昏闕過去。
淮寅
忙扶穩暈闕過去的她,正如他所料,他帶人到雲雀樓附近埋伏的時候,穹戈夫人亦派人埋伏在四周。
雲雀樓內的機關轉換,在外邊看來只會有細小的變化,穹戈夫人的人關注的是什麼時候有人來劫獄,所以沒有察覺樓宇的微妙變化。
待他察覺到雲雀樓有變化的時候,正想派人引開穹戈夫人埋伏的人,但突然殺出一羣人來。
那羣人下手幹脆利落,動作麻利,直逼雲雀樓,這讓他想到了鬼市。
他又想起香瑟瑟那個悠哉悠哉的神情,心想她跟納蘭褚旭可能另有圖謀,所以只好在這個關節點將她打暈,免得節外生枝。
淮寅攔腰抱起昏迷的香瑟瑟,快步往鐵籠走去,看了眼被鐵鏈纏繞的男子,又轉向揮砍鐵籠的人迫切問道:“還沒行嗎?”
他早就猜到這鐵籠難對付,特意找來了由千年寒鐵鍛造而成有削鐵如泥之稱的戾斷刀,沒想到還是不能劈開它。
他再把目光轉落正在開鎖的人,見他額汗淋漓但還是打不開這巨瑣,而且溫度越來越高,嗆人的濃煙瀰漫開來。
轉頭看起,見火勢已經蔓延到樓梯處,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淮寅心中暗驚,這火蔓延的速度似乎有些不尋常,讓人感覺正座雲雀樓都是紙皮做似的。
“快點,來不及!”淮寅心急如焚喊道,再低頭看了眼被火炙得滿臉彤紅的香瑟瑟,看她的模樣也撐不到多久。
“嘭”的一聲,大門被踹開,淮寅警惕回過身看去。
蒙着臉帶人衝進來的小衛,看見被淮寅抱在懷裡的香瑟瑟訝然吃驚,他與兩個人馬上與淮寅大打出手搶奪昏迷的香瑟瑟。
另外三個人分別是開鎖和與淮寅的人交手,熊火猛烈,場面混亂不堪。
“不好!”
“嘭”一聲坍塌的巨響。
遠處的高塔上,慕容憶用望遠鏡留意着雲雀樓的情況,眼看着雲雀樓被熊熊烈火吞噬,他的脣畔處浮起嘚瑟詭秘的冷弧,忍不住自言自語叨唸:“燒得好,更猛烈些,片瓦不留。”
天矇矇亮,納蘭褚旭還在林中等候,地上忽然颳起一陣薄塵,他回過身放眼看去,不一會兒就看見小衛和另外兩個暗衛帶同那囚犯歸來。
看見這囚犯懷抱着昏迷且髒兮兮的香瑟瑟,他微訝,忙問道:“瑟瑟怎麼會在這?”
小衛抹了抹臉上的灰土,忙解釋道:“屬下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爲何在雲雀樓裡,當時候她被淮寅劫持了,且樓內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形勢危急,小衛只好先把她救出來。本來當心這是別人的圈套,打算把皇后娘娘放回凌和殿,可笨虎這傢伙非要帶她出宮,否則還賴着不走了。”
昨晚,按照原計劃,他們幾人潛入皇宮,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解決了守在雲雀樓的侍衛,可是沒想到還有一批人埋伏在附近,這讓他們費了點時間才進入雲雀樓內,幸好,還是在樓宇坍塌的前一刻逃出來。
否則,儘管這次的目標沒有她在內,要是這小祖宗有什麼三長兩短,怕是他們死了也要不得安寧了。
納蘭褚旭輕皺眉頭,下意識把目光轉落被小衛稱作“笨虎”的男子身上。
笨虎上前兩步,眸裡沒了兇戾,憨憨地看着納蘭褚旭,把香瑟瑟抱向她,低聲道:“她,你的味道。”
納蘭褚旭聽見他的話,無奈歡喜一笑,忙把昏迷的香瑟瑟抱過來,單膝蹲在地上,捻起衣袖擦了擦她髒兮兮的臉。
一會兒,他擡眸掃視,輕斂眸色問道:“亦鈞他們呢?”
“喔,亦鈞他們……”小衛纔剛準備解釋,就看到亦鈞帶着人風塵僕僕踏着樹冠回來,看他們的模樣,像是被瘋狗追趕得快喘不過氣。
亦鈞他們纔剛落地,淮寅就帶着人追上來了。
亦鈞等人緊握手中的武器,警惕攔在前邊。並非他們想將他們帶到這來,而是這個淮寅好像長了狗鼻子似的,一路橫衝直撞往這邊追過來。
納蘭褚旭放眼看去,確定沒有人再追來後,他再睨向淮寅冷聲問道:“淮公子鍥而不捨,所爲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