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宋羽望的兩個媳婦在太傅府裡恰好做了一對鮮明的對比,長媳霍氏賢惠到了顛峰,次媳端木無色則是不賢到了極點。
這不賢惠的端木無色還坑苦了襄寧伯沈宙才娶進門的嫡長媳裴美娘,硬把一個太傅夫人蘇秀曼親眼相中的賢良淑德溫柔體貼的世家閨秀挑唆得疑神疑鬼,過門還沒滿月就因誤會把撫養自己夫君長大的嫡親大伯母氣得病倒——明沛堂本來就以護短出名,襄寧伯沈宙更是出了名的護子女,當初爲了長女沈藏珠,把門楣相齊的青州蘇氏大房都砸爛了。
更何況如今被坑的還是他的嫡長子和嫡長媳?錦繡端木門第也不比青州蘇氏更高。
由於聖上不喜理政,所以本朝的朝會不多。但端木無色之父端木潢也是不幸,竟恰好與沈宙一起在兵部供職——沈宙一點都沒有給同僚留體面,仗着沈家以武傳家,男子皆是自幼習武,即使有點年歲了還是身強力壯,揮拳痛毆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的端木潢,據說當時戰況之慘烈,兵部連伺候茶水的小廝都上陣去拖架,端木潢仍舊被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幾乎是嗚咽着被扶開的……
至於宋家,在霍氏被擡回去的當天,看到一向對自己愛護有加猶如半母的長嫂奄奄一息被擡下馬車、回房後卻還隔着屏風強撐着勸說自己不要太過責怪妻子——性情溫文爾雅,士族子弟裡頭出了名的好脾氣的宋在疆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鐵青着臉回到二房,直接寫下休書,打發左右強送呼天喊地叫着冤枉的端木無色回孃家。
次日一早,因爲長嫂臥榻、次嫂被送回,原本賦閒在府中的宋家大小姐宋在水只得臨時管起了家。宋在水管家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端木無色的嫁妝全部點齊,使人一車一車的往端木家送。
這一次,端木無色的父母再寵女兒也沒了法子,因爲事情在整個帝都傳得沸沸揚揚,錦繡端木自己族裡也有人聽不下去看不過眼,迫着他們清理門戶了。
就好像閔夫人當着劉氏等人的面掌摑裴美娘一樣,她不是就裴美娘一個女兒,得爲合族女孩子考慮考慮。端木家又不是隻有端木潢夫婦寵孩子,其他女孩子其他端木氏不要做人了嗎?
再說沈家——沈宙打了教女無方的端木潢,然而裴美娘也不可能全無責任,她先在蘇夫人的上房外跪了三日,無論蘇夫人怎麼勸說都不肯走,繼而又自請下堂,捨不得她的沈藏暉索性也陪着跪上了……
總而言之,蘇夫人最後還是原諒了侄子和侄媳——這是太傅府這邊。
這夫婦兩個回了襄寧伯府後,沈宙根本懶得聽兒子媳婦羅嗦,直接讓人按倒沈藏暉,親手持杖打了三十杖,一直打得沈藏暉身上傷痕累累、身下血水橫流還不住手,最後還是沈藏珠心疼弟弟,撲上去阻攔,又打發人往太傅府報信,沈宣親自過去勸說喝止,沈宙才住了刑。
對於裴美娘這個媳婦,雖然沈宙沒動手,然也冷着臉令長女繼續主持府中中饋——針對裴美娘之前說過的,蘇夫人瞧不起她出身云云,沈宙當衆直接就對沈藏珠道:“你不要以爲嫡親弟媳過了門你就可以撒手不管這府裡的事情了,你也不想一想裴氏是什麼人家出身?區區一個世家之女,能一過門就做得成我沈家的當家主母?你太瞧得起她了!這個家還得你來當!你是我的女兒,亦是嫡長之女,管教底下弟妹及其之婦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誰敢不服,你只管來報我!我沈宙的兒子還怕娶不到媳婦?!”
這番話傳到太傅府,蘇夫人不禁又掉了淚,只是這會倒不是傷心,而是欣慰的私下裡和陶嬤嬤道:“所以我不能不忍着裴氏——二弟打小就處處讓着夫君,甘願爲附,甚至連他嫡長子的婚事都主動按着不肯給藏暉娶閥閱之女!他謙讓到這種地步,我跟夫君都看在了眼裡,衝着他這份心意,他長子長媳再不懂事,我也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陶嬤嬤嘆息道:“二老爺心善,又友愛兄長。只是四公子這回真的是糊塗了,他是夫人一手撫養長大的,夫人是什麼人,他還不清楚嗎?”
蘇夫人心中也是一痛,她對沈藏暉真心不能說不盡心了。雖然外頭也說她對沈斂實這些庶出之子一視同仁,但蘇夫人自己知道,這自己丈夫的侍妾生的庶子,再叫着自己母親,她又不是沒有親生兒子,怎麼可能把庶子完全當成親生的呢?
倒是侄子,因爲是小叔子所出,蘇夫人不存嫉妒,加上感激小叔子對自己這一房多年來的謙讓和扶持,撫養沈藏暉時,蘇夫人真的是用盡了心思,惟恐委屈了這個侄子。沈藏暉和沈藏鋒就差一歲,堂兄弟兩個自小但凡有什麼爭執或者異議,蘇夫人從來都是偏着侄子。
可這樣疼愛長大的侄子,居然活生生的來了一出娶了媳婦忘了娘——縱然蘇夫人不是親孃,想想也覺得氣得心口痛!
頓了好半晌,蘇夫人才道:“藏暉也是太年輕了,之前怕他學壞,一直拘着不許他去勾欄之地,也不許俏婢勾引了他……乍見到裴美娘有幾分姿色,想來也是又會得撒嬌撒癡,血氣方剛的少年人麼,自然什麼都聽心上人的。”這番話和之前宮裡鄧貴妃評價侄子鄧宗麒暗戀衛長嬴一樣,只是兩人的心情卻大不相同。
陶嬤嬤沉吟了片刻,道:“四公子可是二老爺的嫡長子呵,可不能這樣被美色迷惑着。”見蘇夫人沒說話,陶嬤嬤就把話說完,“依婢子之見……是不是……四公子如今也成婚了,納些個姬妾侍奉說起來也是……”
“算了罷!”蘇夫人猶豫了片刻,卻搖了搖頭,嘆息道,“二弟都把藏暉打成那個樣子了,又奪了裴氏的掌家之權、也照着她之前說我的話罵了回去——我一個長輩若還要計較,旁人不說,夫君也會認爲我欺二弟太甚了。”
陶嬤嬤忙道:“婢子明白了。”
蘇夫人揉着額,又問:“斂實前兒個怎麼了端木氏,怎麼這兩日她都告了病?”
“二公子聽說了端木無色的作爲後,想起來二少夫人以前時常與端木無色往來,又疑心上回綠翹的事情是被二少夫人瞞過去了……”陶嬤嬤嘆道,“偏二少夫人也覺得委屈,拿了三少夫人說嘴……二公子一生氣,話就說得重了點,二少夫人許是受不住,氣病了。”
蘇夫人不悅的道:“夫妻之間吵個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不鬧得人盡皆知,我再閒也不至於回回叫了媳婦來敲打……只是二房的事情歸二房,端木氏提到三房上去做什麼?三房哪裡惹她了?”就問,“她講了什麼?”
“二少夫人說,這一回她也就是受了族裡的堂妹拖累,二公子就這樣容她不下了。當初三少夫人可是自己聲名狼狽,三公子不但堅持娶了三少夫人過門,甚至還擔心三少夫人因此得不着姬妾的尊重,把伺候多年的俏婢都打發了不說,至今也沒有納妾的意思。二公子說她不賢惠,她也要請問二公子,三少夫人比之她來又是怎麼個賢惠法,請二公子說出來,她也好學一學。”陶嬤嬤沉吟着道,“二少夫人說她也好奇爲什麼自己和三少夫人遇見的事情彷彿卻這樣不同命?”
蘇夫人最不愛聽的就是別人提到衛長嬴婚前名節盡失的這件事——畢竟衛長嬴嫁的是她最受族裡重視的兒子,這個媳婦被議論名節,最沒臉的還不是沈藏鋒?
聞言臉色刷的就沉了下來,冷冷的道:“別人都不提了的事,她倒是心心念念着不肯忘記?衛氏比她怎麼個賢惠法:就說端木芯淼登門的那一日,衛氏怎麼着都比她賢惠!那次的事情我都還沒和她算帳,她倒是還有理起來了?她說什麼受族妹牽累——她平常要是個好的,斂實會因爲她族妹就疑心她嗎?難道這次端木無色被休回家,所有端木家的女兒都要被丈夫厭棄了?!”
蘇夫人恨道,“既然她現在身子不好,那也不要管事了,免得累着了。你去告訴她,就說我體恤她如今不便出門,讓她把她管的事情都交給衛氏罷!”
陶嬤嬤道了一聲是,心頭微哂:體恤端木氏如今不便出門——這話聽着像是體貼,卻誅心得很,這不等於是在說端木家出了端木無色這樣不賢的女子,蘇夫人也認爲端木燕語這些日子還是不要出門、免得丟臉?
……就這麼幾天功夫,明沛堂的後院可謂是風雲變幻,因爲一個四少夫人裴美娘,鬧出這一連串的事情——蘇夫人病倒、宋家兩位夫人被扯進來、端木無色被休、裴美娘勉強保住襄寧伯府長媳之位、端木燕語受牽累——到最後盤算一下,最終得到好處的,除了宋家忍耐端木無色這個弟媳良久的大夫人霍氏外,就是衛長嬴了。
霍氏還付出了忍耐多年、當衆被推倒至今臥病在榻的代價,衛長嬴卻是可以說什麼都沒做,就得了之前歸於端木燕語的所有權柄。
連陶嬤嬤過來通知她即日起端木燕語管的家事將全部移交給她、而且端木燕語康復後也未必歸還過去時,都帶着一絲複雜道:“三少夫人真是好福氣!”
只是衛長嬴雖然在她跟前笑臉相迎、殷勤備至的招待過去,等陶嬤嬤走了,她臉上卻沒了半點喜色,看着屋裡陶嬤嬤送來的賬冊、鑰匙等代表端木燕語管家之權的物事,也不過淡淡一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