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聞知齊跟聞餘蘭到西涼,是在明沛堂裡住過的。
如今他們到季宅求醫,路上還求過沈斂實援手,沈家也不能把人送進季宅就不聞不問。
畢竟兩個小孩子千里迢迢的中了毒送過來,名門望族總得顧着點禮儀風範。
以他們的地位,沈藏鋒等人親自去探望就太過大動干戈了,就是沈舒光去,沈藏鋒也覺得不妥。畢竟沈家可不覺得聞伢子稱王了就有資格跟沒稱王的沈家平起平坐。
所以商議下來,還是讓後院出面,既顯得體貼又不至於失了身份。蘇魚蔭在灌州、霍清泠即將生產,年長點的沈舒景還剛嫁出去,這出面的人也只能是衛長嬴了。
不過這兄妹兩個中的毒不淺,衛長嬴接到消息的下午帶人過去,卻只看到他們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
又過了兩日,她送別沈藏鋒,打發黃氏走了一遭,道是兩人偶爾能醒一下了,神智卻還模糊得很。
“也真是可憐,那聞公子因爲是男子,當時又惦記着出去玩,沒吃多少東西,興許還有點指望。但聞小姐怕是往後都難做母親了。”黃氏回來之後悄悄告訴衛長嬴,“這位小姐纔多大年紀?那侍妾忒是惡毒!”
衛長嬴也很惋惜:“那孩子待人一片赤誠又好學得緊……竟會被人害成這個樣子!”聞餘蘭那性情,一般人真的討厭不起來。
“季神醫說過兩日他們會都醒過來,只是……”黃氏頓了一頓,道,“季宅就那麼點地方,季神醫以爲不方便長久的安置聞公子和聞小姐。”
當初這座季宅,季家人並沒有打算長住,只是讓季固暫時住些日子。然後季去病來了,就想給季固調養得身體好一點能夠長途跋涉了,就回帝都。
結果世事難料,現在連季去病都在西涼住了下來。
他是個孝順的侄兒,體諒叔父季固年紀大了,膝下只有個女兒季春眠,女婿還沒了。就一直跟季固一家住一起,也方便照顧。
如此一來那座季宅就比較擁擠,尤其是季去病娶妻生子,添了人也要加東西,那座宅子裡確實沒多少空房可以招待客人。
再說從季去病的角度想,這兄妹兩個是被人謀害的,雖然送到西涼來求醫,誰知道會不會再有其他人下手?他是個醫者,不想捲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當然是把人救了,要調養請上別處去。
“若是他們醒了之後不會出什麼岔子,那就搬到明沛堂裡來。”衛長嬴思索了一下,道,“橫豎他們要將養些日子纔會走的,留在西涼,在哪兒出事,咱們家會不沾上關係?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免得聞家賊喊捉賊!”
她對聞伢子的心狠手辣一點也不懷疑。
“那還是收拾上次的院子?”黃氏問。
“上次的地方想他們住熟悉了,就還是那裡吧,反正咱們家如今也用不上。”衛長嬴點了點頭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過了幾日後,季去病保證這兩人只需要好好調養,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衛長嬴就打發人把他們擡回明沛堂,安置下來,打發了細心可靠的下人伺候。護送聞家兄妹來西涼的將士自是感激不盡,堅持給衛長嬴行了大禮才退出去。
不過衛長嬴雖然下令把聞家兄妹接進明沛堂,實際上卻沒什麼功夫親自過問下去。因爲沒兩天就到了霍清泠的產期。
她這一胎早就斷出來是個女兒,由於衛長嬴自己連生兩個兒子,蘇魚蔭膝下那兩個雖然還沒照面,但也是男孩子。所以在盼女心切的衛長嬴看來,侄女卻比侄子更珍貴些。
再加上霍清泠這兩年身體不怎麼好,這頭一次生產,衛長嬴自要格外上心。
好在季去病跟黃氏都在西涼,最後霍清泠折騰了一天一夜,生下了六房的嫡長女——因爲霍清泠產期漸近,被沈藏鋒特意留下來籌集糧草晚一步出發的沈斂昆抱着襁褓笑容滿面,不像有因爲女兒而失望的意思,倒叫衛長嬴鬆了口氣。
這位沈六小姐被沈斂昆起名爲舒窈,取的是詩經《月出》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的典故。
這是這些年來頭一次有子嗣誕生在明沛堂中,雖然是位小姐,但上上下下還是一起擁來道賀與看熱鬧。
平時就愛熱鬧的沈舒燮尤其熱心,成天趴着搖籃逗妹妹,衛長嬴訓斥了他好幾次,讓他不要打擾小孩子睡覺才悻悻的允了,但被衛長嬴拖回院子裡後,他又忍不住羨慕的道:“母親,爲什麼咱們房裡沒有妹妹呢?有個妹妹多好!”
衛長嬴嘆了口氣,心想爲娘我又何嘗不想再有個女兒?只是沈藏鋒走了還沒一個月,這幾次黃氏請脈下來都無所得……
正遺憾之間,就聽這小子用期望的語氣道:“那樣孩兒也不念書了,回來幫母親帶妹妹好不好?”
合着他哪裡是喜歡妹妹了?
他就是盼望有個妹妹能給他更多逃課的理由呢!
衛長嬴告誡自己要做個溫柔的母親,對兒子要有耐心、要溫柔、要苦口婆心、要輕聲慢語……告誡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拎起他耳朵怒喝:“你下次再敢拿你妹妹做理由,跑去跟你師父請假,爲娘必將那孫文書請回來繼續管教你!你聽明白了沒有?!”
聽到孫文書,沈舒燮頓時打個寒戰,連連點頭,再不敢違拗。
看他那副惟恐孫文書回來的模樣,衛長嬴又好氣又好笑,喝道:“今兒的功課做了不曾?!”
“……孩兒方纔去看妹妹。”沈舒燮可憐的道,“孩兒這就去寫好不好?母親千萬不要讓孫文書回來!”
“那還不快點去!”衛長嬴故意沉着臉恐嚇道,“不然爲娘馬上派人去請他!”
等沈舒燮慌慌張張跑去寫功課了,黃氏等人才笑出了聲:“四公子真是被那孫文書給嚇着了。”
“他這副懶骨頭啊就是得有個人下狠心來管!”衛長嬴想到次子那一塌糊塗的功課,每次考校都跟聰慧好學的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要不是對這個小兒子心存愧疚,又憐惜他身體不好,怕是沈藏鋒每天都要抽他一頓!
現在衛長嬴算是能夠體諒到母親宋夫人當年的心情了——這種自恃寵愛你好說歹說都不當一回事的子女,真是恨不得他有九條命,好讓你可以打死兩條來出氣……
所以說當年宋夫人真是心疼她,自己捨不得下手,竟沒找個捨得下手的厲害姑姑來調教她。當然衛長嬴也捨不得這麼對兒子,全是沈藏鋒無暇親自督促之後才找了那孫文書。到底男人的心更狠一點,也不知道父親衛鄭鴻那時候身體好的話,會不會狠得下這個心?
轉念一想——要是衛鄭鴻身體好好的,他跟宋夫人哪會成婚多年才得了長女?子女多了,沒有經歷那十年的煎熬,想來宋夫人……肯定還是狠不下心嘛!那可是親媽!
衛長嬴想着想着自己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使女憐菊見她心情好,好奇的問:“夫人笑什麼呢?”
“想到從前在孃家的一些事兒。”衛長嬴笑着擺了擺手,問,“滿月酒的東西預備好了不曾?六弟過幾天就要走,這滿月宴上沒了他,得格外精心免得冷場纔是。”
這次沈家兄弟還是留了沈藏機留守西涼。
憐菊見問起正事,忙道:“都備着呢,大體上都差不多了,還有些地方過兩日想也能弄好了。”
霍清泠的身孕確認之後,衛長嬴就讓人順帶着預備滿月宴的東西,所以即使一兩個月前沈家才嫁了沈舒景,如今收拾起來也是不慌不忙。
“聞家兄妹那點盯得緊一點,不要出了什麼岔子。”衛長嬴見滿月宴不需要操心,就想起那兩位客人,叮囑道,“出入的東西全上點心,還有別讓亂七八糟的人靠近。”
憐菊抿嘴笑道:“都按夫人說的做呢。”
“那兄妹兩個現下怎麼樣了?”衛長嬴呷了口參茶道,“若是精神好點了,讓光兒代我去慰問一番。”這對兄妹中,做哥哥的靦腆沉默,做妹妹的卻活潑大方,她其實覺得讓侄女過去比較好。只是場面上到底是以聞知齊爲主,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聞家兄妹住進來後這頭一次的探望,正式點的好。
於是數日後,負責照看聞家兄妹的下人來稟告說兄妹兩個能起身了,想過來拜謝。
衛長嬴就道:“他們如今纔好,即使能起身,怎麼能夠讓他們勞動呢?告訴他們放心歇着罷,有什麼話一會我讓光兒過去聽。”
這種小事交給已經日漸有少閥主氣度的沈舒光當然毫無問題,沈舒光接到母命後,跟先生告了聲罪,臨時請了個假,換身見客的衣袍就去了那邊。
待了一個多時辰回後院稟告:“聞公子與聞小姐對父親母親十分感激。”
感激的話就沒必要聽了,衛長嬴笑着道:“他們這會身體還不怎麼好,你怎麼還待了一個多時辰?是不是被那聞小姐留住了?”
“那聞小姐確實好學,孩兒也聽人講過她特別喜歡四姐姐的事情,所以嚴令身邊人提孩兒的學業。”沈舒光尷尬的道,“孩兒留得久是因爲那聞公子……他想留在咱們家,跟孩兒一起讀書!這事情孩兒又做不了主,偏偏孩兒說會爲他稟告母親,他卻以爲孩兒不願意,所以解釋了很久。”
“嗯?!”衛長嬴大爲意外,“這是那聞公子說的?”
怎麼都覺得聞餘蘭提這樣的要求比較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