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妹,有件事兒做嫂子的可要跟你賠個罪!”出了上房,妯娌三個把孩子們交給乳母下僕照顧着,五少夫人蘇魚蔭因爲還沒有生育,對小孩子既好奇又羨慕,就跟嫂子們告訴一聲,落後幾步與侄子侄女們一起走。
走在前頭的三妯娌正好說說話——劉氏不等衛長嬴說話,就開口道,“明兒頑劣胡鬧你是知道的,不想這小子昏了頭了,知道三弟要給光兒提前啓蒙之後,居然在光兒跟前胡亂嘀咕,鬧得光兒如今對啓蒙一事極爲牴觸——說來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教子無方,你們大哥又恰好不在府裡,等這不爭氣的東西跟光兒說了那番話之後我才曉得!我本要他晌午後去三房給你跟三弟賠罪,再跟光兒解釋清楚,卻不想你要去探望四弟妹,要麼下午我帶他過去?”
衛長嬴本來出了門之後也要說這件事的,但劉氏先替兒子賠了罪,她倒不好問罪了,還要反過來勸她:“大嫂子這話言重了,明兒向來活潑些,這也不過是孩子氣的一時戲言罷了,也是光兒年幼不懂事,才當了真。我今兒早上已經跟他說了明兒是說着玩的呢!這自家骨肉,說什麼賠罪不賠罪,可就見外了。”
劉氏道:“要的要的,這小東西着實可恨!我聽說了這件事情都覺得沒臉見三弟妹你,你說光兒那麼聰明的孩子,卻被這不爭氣的嚇得不敢進書房,這都是什麼事?他自己文事不成,居然阻礙起弟弟的上進來了!我這兩日揍了他三頓都覺得不解恨!”
衛長嬴心說我想說的你都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只不過這事情也不是很嚴重——沈舒光再被堂哥哄得厭學,到底才四歲,小孩子家忘性大,連哄帶勸個兩日想也就不會繼續這麼牴觸了。所以衛長嬴替沈舒明說了幾句情,與劉氏客套一番,算是把這事情揭過——當然客氣如劉氏是堅持要讓沈舒明親自上門賠罪的。
等劉氏這事說完,端木燕語就湊上來問起沈舒顏,先是道謝:“顏兒在西涼這兩年,多賴三弟妹教養寵愛,真是勞煩三弟妹了。”
衛長嬴笑着道:“兩位嫂子,我這才離家兩三年,怎麼一個個都如此見外呢?先不說顏兒也是我的侄女,就說她那招人疼的模樣兒,能撫養她幾日說起來還是我的福分。”
端木燕語眉宇之間浮上一層愁色,隨即掩去,細問起女兒之事來。
衛長嬴就揀認爲端木燕語比較愛聽的部分告訴她,如此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分開的地方。但端木燕語想知道女兒近況,就站着不走,見這情況,妯娌也都只好陪站——好半晌後,二房的下僕尷尬的上前告訴端木燕語道是沈抒熠想回去吃果果哭鬧起來,嬸母蘇魚蔭褪了鐲子逗他、姐姐們各摘鮮花引他看、乳母抱他到旁邊……各種方法都哄不住,端木燕語才嘆了口氣,謝過衛長嬴,告辭而去。
等她走了,蘇魚蔭惦記着自己院子裡的事情也先一步告辭——劉氏卻還有留步的意思,輕聲道:“二弟妹這一次是真念三弟妹你的人情了,這兩年來她想顏兒着實想得緊。”
衛長嬴想起方纔婆婆跟前,端木燕語主動給自己解釋婆婆叮囑劉氏的事情,淡淡一笑,道:“這回也真是不巧,顏兒本意也是很想回來的,只奈何事出突然。若非我給伊人安排的院子就在我住的地方不遠,黃姑姑到的快,再加上季神醫接到消息後隨後趕到,怕是我根本沒法跟二嫂子交代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毒蘑菇一事確實是真的,而且非常的兇險,決計不是沈舒顏還在記恨父母,故意拿這個做藉口不回來。
劉氏點一點頭:“親生母女,哪裡能有解不開的仇?我這兩年也一直這麼勸說二弟妹呢。”
衛長嬴聽了這話,一眯眼,心想二房要麼以後都只有沈抒熠一個男嗣,否則這孩子往後恐怕不會太平……端木燕語的器量可不大,她的親生女兒沈舒顏即使是因爲自己嫉妒心強纔會被安排去西涼散心的,但從端木燕語來看那當然是被沈抒熠逼走的……如今端木燕語還這麼想女兒……
正思索間,就聽劉氏道,“四弟妹那邊可就勞煩三弟妹你多多上心了。五弟妹進門未久,自己還沒生養,過去了也幫不了什麼忙。二弟妹呢現下一顆心都撲在了熠兒身上騰不出手。我這邊也是忙得緊。”
衛長嬴知道劉氏跟端木燕語推脫的緣故——忙碌只是一個,更多的還是不喜歡裴美娘。
實際上她到了太傅府,見到裴美娘之後,客氣的說了一句由於其他人忙,所以自己回來之後就獨自過來看看她……裴美娘也冷笑了一聲,道:“大嫂跟五弟妹且不說,一個是真的忙,一個是年輕沒經歷,來了反倒給我添件招呼她的差事,只說二嫂——半個月前太醫斷出來我懷的這一胎是男胎,咱們那位二嫂子怕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她哪裡能過來看我?她看得下去嗎?”
衛長嬴聽着這話不禁笑了,拿扇子輕輕撲她一下:“二嫂子不至於心眼小到這地步吧?你這話說的,刀子一樣利。”
裴美娘沉着臉道:“三嫂子你是不知道!她自己生不出兒子來,被大伯母跟二哥的生母逼着替二哥一個又一個的納着妾,關我什麼事?我又沒給二哥送美貌侍妾!結果我去給大伯母請安時,大伯母沒說什麼,她倒是話裡話外的表賢惠,明着暗着勸我給夫君納幾個侍妾開枝散葉起來了!什麼東西!活該她沒有親生兒子,只能養着侍妾生的!一輩子替別人做嫁衣!”
看她罵着罵着雙頰都泛起赤紅,衛長嬴趕緊道:“你呀!你這脾氣!快消停點兒罷!你如今可還懷着身子,說事情歸說事情,生什麼氣呢?你也知道你如今懷的這是個小侄兒,還不替他多想着點?”
哄得裴美娘冷靜了些,衛長嬴又說,“二嫂子不過那麼一說,四弟納妾不納妾,那還不是你說了算?咱們都知道,就算是母親也不會貿然插手你這邊的事情的。縱然有些言語,你何必理會呢?”
裴美娘尤自憤憤道:“着啊,連大伯母都沒提,她跳出來羅嗦個什麼?大嫂都沒說呢!真是想想就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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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嬴心想自己那婆婆雖然沒提,但不見得就不是她的主意,其實也未必是蘇夫人的主意,十有八.九是沈宙的意思:沈宙統共就兩個兒子,庶子年少,至今沒有成婚;嫡長子沈藏暉成婚都四五年了,同年娶妻的沈藏鋒膝下已有二子,可沈藏暉才一個女兒不說,沈舒西還因爲先天不足,只能由姑姑陪在西涼長住。
在這種情況下,沈藏暉房裡只有正妻裴美娘一個,沈宙這做公公的哪能沒點意見?只是沈藏暉這廝耳根子軟,慣聽妻子的話,想來是沈宙私下勸他納妾延續子嗣無果,又拉不下臉直接找媳婦說這個,就去託了大嫂。
而蘇夫人麼,自有媳婦好支使……
不過衛長嬴雖然這麼推斷,卻也沒說出來——這不是讓本來只怨恨端木燕語一個的裴美娘把蘇夫人也恨上嗎?她可不多這個事。
所以衛長嬴立刻轉了話題:“我還以爲你會一照面就拉着我問西兒。”
裴美娘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黯然道:“三嫂子你別誤會,我哪能不記掛她?只是想想之前送她去西涼的是大姐姐而不是我,我這心裡實在難過又愧疚。所以看到嫂子,想問,卻又不敢問了。”
衛長嬴嘆道:“這也不能全怪你,畢竟四弟不去西涼,你們年輕夫妻長年分隔兩地實在不是件事兒。何況四弟這邊當差,逢年過節的,場面上來往,沒有個賢內助幫襯,他也麻煩。好在大姐姐很是喜歡西兒,你若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莫如往後好好謝謝大姐姐。”
裴美娘用力點頭,道:“自大姐姐站出來,說她來帶西兒去西涼並長住起,我就拿她當親姐姐看待了!”
接下來衛長嬴就給她詳細說了沈舒西去西涼之後的經歷,裴美娘聽着聽着不免哭上幾場,衛長嬴少不得又要提醒她有孕在身,情緒不宜波動……
這樣到了傍晚,她纔有功夫回金桐院。
結果回來之後才曉得,就在半個時辰前,劉氏與沈舒景拖着沈舒明已經過來賠罪了。
因爲估錯了衛長嬴回來的辰光,只有沈藏鋒在前院裡教導沈舒光,得知長嫂與侄女帶侄子來賠罪,沈藏鋒說什麼也不肯受。兩下里辭讓再三,劉氏聞說衛長嬴回來的辰光不定,到底被沈藏鋒勸走了。
不過她來時就是帶着戒尺的,請罪跟離開的時間裡,沈舒明捱了好一頓打。饒他厭文好武,把家傳武藝練的不錯,皮糙肉厚的很扛揍,也不禁哭爹喊孃的一個勁往三叔身後躲。
衛長嬴回來的晚,恰好錯過這場熱鬧,倒也省事。
只不過沈舒光是把這經過從頭看到腳的,看到她回去就撲上去拖着她裙角痛哭道:“父親說,孩兒若是不聽話,就像大伯母今日打大哥那樣打孩兒!”
雖然沈藏鋒對兒子告黑狀的小把戲一直冷眼旁觀,事後再設法拆臺,但此刻聽着這當面就胡說八道的話也不禁沉了臉,動了真怒:“你從哪裡學的信口雌黃?!小小年紀這樣不學好,是想去跪祠堂了麼!”
衛長嬴皺着眉抱起兒子,不理丈夫,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舒光卻是畏懼父親的,被父親一呵斥,本來想着說什麼也要讓母親出言、不讓父親教誨自己的一番盤算,頓時就說不下去,只是扯着母親的袖子嗚咽。
沈藏鋒冷着臉看着他,一直看到他不敢哭爲止,才向妻子解釋:“方纔大嫂他們走後,光兒問我大嫂打明兒是不是太重了。我說明兒做錯了事確實該罰……就這麼一句,這小東西居然胡說八道成這樣了!你說能不好好管教?”
“你這孩子,怎麼對爲娘也撒謊了?”衛長嬴雖然溺愛兒子,然也知道這會繼續縱容怕是沈舒光心思就要徹底歪了,微蹙起眉,柔聲責備道。
沈舒光垂頭喪氣半晌,想不出怎麼下臺,只得繼續使出幼童的手段——復嗚咽起來,道:“孩兒錯了。”
大堂哥騙人嘛!他給的秘籍根本不好用!母親回來才第二天,居然就幫着父親一起質問我了!
……等等,大堂哥那麼厲害,今兒還被大伯母打成那樣!?
好像……我、我攢了三個月的月錢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