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從蘇府告辭,回到太傅府,衛長嬴計較着蘇夫人今日想來疲憊,這去探望大姑姑衛盛仙的事情還是明日再提罷。卻不想蘇夫人雖然面色疲乏,被奉入後堂後,卻沒有立刻打發了媳婦們好休憩,而是吩咐:“儀兒你一會去擬一份下聘的單子來,比着之前你們的,若是有東西記不清楚了,就開了庫房去找。”
三個媳婦忽然聽了這麼一句,不免吃了一驚,因爲四公子沈藏暉才娶了裴氏過門,現在說到下聘當然就是五公子沈藏機——也就是蘇夫人最寵愛的嫡幼子了。
只是……這還沒聽說過給沈藏機相看妻子的風聲啊?
去年倒是有過一回,就是那衛令月。然而衛長嬴進了門,瑞羽堂又和知本堂貌合神離,上回臨川公主生辰宴,衛長嬴還沒拜見皇后就把衛令月的堂姐衛令姿給欺負了。後來衛令月之母張韶秋告狀到蘇夫人跟前,蘇夫人雖然含糊了過去,可也知道了自己這三媳與知本堂一脈的小姐們是何等不和睦了。
還沒做妯娌,衛長嬴就私下下暗手,把人家千金小姐手臂上捏得青一塊紫一塊還反咬一口了。這要是讓沈藏機娶了衛令月進門,三媳和五媳還不得天天鬥個沒完?這種不符合沈宣、沈宙要求子孫和睦的親事當然是不能結的。
除了衛令月,連劉氏也不知道蘇夫人替沈藏機相看了其他人家的小姐,如今聽蘇夫人這麼吩咐,忙問:“母親給咱們相好了五弟妹了?那咱們回頭可得恭喜五弟去了……卻不知道是誰家閨秀?”
蘇夫人道:“就是你們四表妹。”
“魚蔭?”媳婦們都是一怔,劉氏下意識道,“是四表妹?親上加親,這可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只是大表妹、二表妹都是定好了親,只是因爲大表妹夫家出了事情,要到下半年才能過門,連帶二表妹的婚事也只要拖後。但三表妹似乎……還未定親罷?”
蘇家三小姐蘇魚飛是四小姐蘇魚蔭的嫡姐,照理總是忙了大的才輪到小的。蘇夫人說定了蘇魚蔭,這就是說蘇魚飛也有着落了?
“你們三表妹的夫家也找好了。”果然蘇夫人點了點頭,看了眼端木氏和衛長嬴道,“你們也是見過或聽過的,是端木家的端木無憂,端木無憂年底也要加冠了,端木家這個月裡就會下聘。所以咱們家也要快點準備好,剛纔在你們外祖母那兒看過了,這個月下旬有好幾個好日子。端木家一下聘,咱們家也要去人,知道了嗎?”
蘇家的子嗣不是很多,鄧老夫人又和善,把這三小姐魚飛、四小姐魚蔭,之前都是不慌不忙的嬌養着,任憑她們學異妝、嬉戲胡鬧,也都半是玩笑半是勸解的縱容着。如今這麼慌了手腳的急急爲她們定親,甚至於一口氣把兩個女兒全許好了人,不問可知是擔心十一皇子那兒發現被沈藏凝欺騙,重又到御前向聖上求娶蘇魚飛。
也是想着十一皇子既然能夠看中愛畫血淚妝愛打扮得五顏六色的蘇魚飛,沒準和姐姐半斤對八兩輪廓又相似的蘇魚蔭也能入了這位皇子的眼。索性把兩個女兒全許了人,這樣蘇家也就放心了……
衛長嬴聽說蘇魚飛許了端木無憂,卻是想了一想才記起來端木無憂正是去年去青州接鍾小儀家眷的四名翊衛之一。她沒見過端木無憂,然而卻聽衛長風提過,這端木無憂狀若處子,卻脾氣暴躁易怒。那次翊衛和衛家侍衛發生衝突,尤其以這端木無憂最是憤怒,見到衛長風后甚至還要求衛長風重重處置自家侍衛給他出氣……當然衛長風沒有理會他。
雖然這裡面有衛長風本身不喜歡這端木無憂,所以描述起來時不免有所偏頗。但也足見端木無憂也許生得清秀文弱,性情卻是剛好相反的。蘇魚飛這表妹的性.子,看着和沈藏凝是一路,嬌縱任性飛揚跳脫,要說脾氣壞也不見得,離溫柔賢惠亦有距離——也不知道這麼兩個人,門當戶對各有依仗的,往後是否過得來。
忽然又想到蘇魚麗的未婚夫顧乃崢,這顧乃崢這朵世家子弟裡的奇葩,真格是誰見了誰都要頭疼幾分。而端木無憂又易怒,衛長嬴不免替自己這兩個表姐表妹擔心:蘇魚麗和蘇魚飛是堂姐妹,往後少不得要來往,彼此的夫婿也會相見。
連衛長嬴一直認爲脾氣很好的衛長風都覺得脾氣不好暴躁易怒的端木無憂遇見了顧乃崢……真是替蘇魚麗和蘇魚飛捏把冷汗,好好的姐妹可別因爲這兩個夫婿鬧成仇人不來往纔好。
她這裡想着,劉氏究竟是管家多年的人,又久經婚嫁大事,也不必等到明日,略一思索,當場就張口報出一堆器物,甚至連具體的尺寸、質地都一清而楚,蘇夫人滿意得緊,讚許道:“不想你這樣用心。”
婆媳兩個遂當場推敲起來——劉氏因爲知道蘇夫人最偏愛幼子沈藏機,如今沈藏機要娶的又是蘇夫人的孃家侄女,故此什麼都挑好的。端木氏和衛長嬴雖然對劉氏所提的東西半知不知,然而聽着是好東西,也一起贊成放進去。
蘇夫人樂於看到媳婦們這樣不計較五弟媳的聘禮超過了自己當年,但城府如蘇夫人自不可能真的這麼做,所以就將劉氏提議的許多東西都減去或更換成差一等的,以符合沈家嫡子下聘的規格。
這樣一直斟酌到了掌燈時分,才勉強把單子定了。蘇夫人就道:“天色不早了,你們房裡都還有事,先回去照應着罷。這單子放我這兒看着,今兒個晚上我再看一看。”
劉氏笑着道:“所以二舅母要把四表妹許給五弟,這不只是五弟好。滿帝都有誰似母親這樣體貼媳婦的?都把事情交代給媳婦辦了,結果最後操心的還是母親自己。這真是母親做事,媳婦得名。”
“你這是怨我奪了你的差使呢?”蘇夫人雖然累,心情卻很好,一來她對侄女蘇魚蔭做自己的五媳覺得還不錯——畢竟沈藏機不像沈藏鋒,沈藏鋒是深受族中厚望,當作下任閥主栽培的人,他的妻子不但出身要高,而且手段要好、城府要深,樣樣都得出挑,鎮得住場面,悅得了夫婿,不然輔佐不了沈藏鋒,難免叫沈藏鋒前頭忙到後頭的疲於奔命。
這也是之前衛長嬴閨譽盡毀之後蘇夫人非常想退親的緣故。
沈藏機就不一樣了,他是嫡幼子,也不是下任閥主。他的妻子壓力要小很多,蘇夫人對五媳的要求也就相對的不高:門當戶對,性情能和夫家處得來、沈藏機也喜歡就成。
蘇魚蔭雖然跟着姐姐蘇魚飛嬉鬧,也有愛畫亂七八糟妝容、性情過於活躍跳脫這種種不符合一個賢惠媳婦的地方。但蘇夫人對親侄女總歸要寬容許多,覺得沈藏機現在也才十六歲,蘇魚蔭比沈藏機還小,橫豎現在也不要他們成婚,把親定下來,讓兩個孩子慢慢學起規矩來就是。
這二來卻是這門親事乃是蘇屏展親口提的,這意味着蘇夫人回去解釋自己和夫家都沒有挑唆蘇家兄弟不和、插手蘇家下任閥主之事的成功。
蘇夫人之前一直擔心父親會疑心沈家有意操縱蘇家下任閥主人選,如今和父親把話說開,父親又主動提了這門親事——雖然說蘇屏展還是不贊成女兒和三房結親,只肯讓庶出的二房與女兒結親,然也說明了蘇屏展沒有再懷疑女兒幫着沈家算計孃家。
這件事情說清楚了,蘇夫人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巨石,她孫兒都有了,沈家又正聲勢赫赫,犯不着爲了替小女兒計劃未來這點小事得罪孃家。畢竟沈藏凝也不是隻有蘇魚舞能嫁,蘇屏展既然不贊成,橫豎沈藏凝年紀還小,慢慢的挑就是了,這天下名門何其之多,作爲頂尖名門的沈家嫡女,比皇帝的女兒還不愁嫁呢!
所以現在蘇夫人很是輕鬆的與媳婦們打趣:“可是怪我搶走你的事了?”
劉氏笑道:“母親這樣的搶,媳婦巴不得次次都這樣纔好。”
端木氏和衛長嬴也道:“母親這哪裡是搶事兒?這明擺着就是疼媳婦呢!”
“想的美!我成日裡忙着,你們倒是偷懶了,哪有這樣的?”蘇夫人笑着虛虛一指劉氏,“我倒不是不信你辦事的能力,知道這單子讓你擬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這回和端木家差不多時候下聘,聘的又是一對姐妹,還是和端木家通個聲氣的好,別你太疼藏機和魚蔭,一下子把端木家聘魚飛給壓了過去,那樣卻不好。”
劉氏就道:“母親還說讓媳婦擬沒問題,這不,母親不說,媳婦可還真的一心想着五弟和四表妹,卻忘記了端木家要先聘下三表妹的。萬一媳婦當真讓五弟的聘請壓了端木家聘三表妹一頭,鬧得兩位表妹不開心,那媳婦可就是罪人了。”
端木氏與衛長嬴又附和:“究竟母親周全仔細,大嫂子也能幹,咱們在邊上聽着也是學了一手。”
媳婦們這麼乖巧,蘇夫人心情很好的道:“好啦,所以單子放我這兒,明兒個我打發人到端木家去問一聲,抄了他們家的單子過來比着就是了。”就打發她們各回房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