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三小姐蘇魚飛的芳辰轉眼就到,衛長嬴詢問過黃氏等人,這蘇魚飛是蘇家庶出二房的嫡長女,因爲其父蘇茂與蘇夫人不同母,平常來往雖然都很客氣,送東西也是一視同仁,但總歸不如蘇家大房和三房的子女那麼讓蘇夫人上心——衛長嬴拿這事請問蘇夫人,得到的回答是讓她自己看着辦。
也許是蘇夫人沒太把一個侄女的生日放心上,也許是想考一考媳婦。衛長嬴琢磨了一日,考慮到蘇魚飛與沈藏凝似乎很是交好:上次沈藏凝吃了表哥蘇魚舞的鸚鵡,不就是跑到她房裡躲避蘇夫人的惱怒的嗎?所以就挑了一份不算太貴重、然而頗有幾件別緻的東西的禮送了去,隔日,蘇魚飛也回了一份。
蘇夫人卻完全沒過問這次人情來往。衛長嬴有點吃不準的向黃氏請教,黃氏一語點醒道:“夫人好幾個侄女呢,咱們家的人也不少,論起來差不多親戚裡月月都有人生辰。蘇三小姐究竟只是夫人的晚輩,夫人如今煩着咱們四小姐的事情,只要少夫人不出大的差錯,些許小事,在夫人眼裡都不值得一提。”
衛長嬴被提醒之後也就釋然了。
這樣沒幾日,就到了五月初九,按着這時候的規矩,新婦過門頭一個月除了三朝回門之外,到人家家裡去是很不吉利的。一直要滿了月,纔好解禁。
蘇夫人果然是掛心着小女兒的婚事,又因爲這些日子以來,她幾次三番打發人到蘇家去接人,許是那日她爲了給孃家交代,把話發狠了點,沈藏凝一心認定了回來之後會下場悽慘,死活抱着鄧老夫人不撒手。
鄧老夫人又心疼外孫女,又卻不過情面,就把沈家人回了,說要留外孫女在身邊小住些時候。
所以現在衛長嬴一滿月,蘇夫人就命沈藏鋒告假半日,陪她去蘇家拜訪。
沈藏鋒還不知道母親有意把妹妹許配給表弟之事,以爲只是滿月之後照常理的見長輩,還調侃了幾句妻子:“我本以爲要等後日休沐纔去外祖母家拜見,不想母親今兒個竟叫我告了假陪你去,惟恐你過於想念三舅母,眼看這麼下去母親疼你就要過於疼我了。”
衛長嬴心想要不是爲了沈藏凝,今兒個婆婆哪會讓你去告假?就是我想一個人先去見二姑姑,她也未必肯答應呢!然而這話當然不好說出來,只微微而笑:“母親本來就是出了名的疼媳婦,你可是嫉妒了麼?”
“我妻賢良淑德,得長輩歡心也是常理。”沈藏鋒輕輕擰了擰她面頰,好笑道,“爲夫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衛長嬴輕輕打了他一下,橫了一眼過去:“就這麼一說就動起了手,還說不小氣!”
沈藏鋒就勢道:“啊,好罷,爲夫如今小氣得很,這就生氣了,你打算怎麼哄爲夫?”
“男子漢大丈夫,還這樣小氣,哄你做甚?”衛長嬴從手邊暗格裡翻了一顆蜜餞,遞到他手裡,“念着母親的份上,給你顆蜜餞,吃了,就這樣罷。”
沈藏鋒正色道:“你也太小覷人了!一顆蜜餞就想打發我!沒有三顆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蘇府,因爲是外甥和新娶的甥媳頭一次登門,蘇家大少夫人鄧氏與三少夫人顧氏特意一起到門前迎接。
鄧氏是鄧老夫人的侄孫女,衛長嬴聽黃氏提過,與之前在小竹山救過自己一回的鄧宗麒還是嫡親的堂姐弟。
這鄧氏嫁的蘇家大公子蘇若潛是庶出,雖然有長孫的名份,究竟不能和已故的二公子蘇魚羨比。但因爲蘇魚羨去世後,其妻沈藏珠回孃家襄寧伯府去住了,蘇家四公子又還沒成婚,大房就鄧氏一個媳婦,也幫大夫人錢氏管一管家務。
鄧氏生得很是美貌,雖然生有一個女兒了,還是顧盼生輝、身量窈窕。只是話不多,每說一句話都彷彿再三思量過一樣。衛長嬴揣測這和蘇若潛在蘇家的地位有關係——身爲長孫卻因爲庶出的緣故,在有嫡出兄弟的情況下不被考慮接掌家族,尤其是嫡弟蘇魚羨去世,另一個嫡弟蘇魚梁難堪大任。
在這種情況下,蘇若潛與鄧氏表現平庸,未免被嫡母錢氏認爲故意拖大房的後腿;表現得太活躍了呢,沒準錢氏又要認爲他們別有所圖。
尤其錢氏因爲沈藏珠回了孃家,不得不讓鄧氏來給自己幫手,鄧氏笨了不是伶俐了也不是,也只能謹慎言行了。
倒是出身洪州顧氏的三少夫人,大概因爲她的丈夫蘇魚淵是二房嫡長子——二房反正是沒什麼想法,大房和三房也怕把二房逼到對面去,對二房向來客氣。顧氏沒有太多顧忌,倒是熱情得很,一路上噓寒問暖,非常的客氣。
衛長嬴與她們一路敷衍着進了正堂,裡頭衆人都到齊了,黑鴉鴉的一堂,與之前衛長嬴敬茶在沈家見到的情形大不相同的一點,就是蘇家女孩子比沈家要多。
一眼望去錦繡燦爛、釵動環響的,都是身着綵衣的未嫁小姐們。不像沈家,太傅府這邊,除了沈藏凝外就沒有未嫁小姐了。襄寧伯府的兩位小姐雖然如今都在家,可上次卻索性一個也沒見到。
這些未嫁的小姐們也沒跟着父母,倒是全簇擁在上首,圍繞着一位頭髮花白、着秋香色深衣的老婦人。
不問可知,這位定然是鄧老夫人了,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端木芯淼或者受其師季去病影響,沒有一顆俗世認爲的醫者仁心,然而同樣傳自季去病的醫術卻無可置疑。這麼些日子,鄧老夫人不但能夠出來受晚輩的禮,氣色也不錯。衛長嬴沒見過鄧老夫人未病以前的模樣,就這麼看着,還真看不出來鄧老夫人曾經病重到了讓已經出嫁多年的女兒都趕回孃家住了好些日子侍奉榻前。
引夫婦兩個進來的鄧氏和顧氏向鄧老夫人與下首的錢氏覆命,早有人擺上錦墊來讓夫婦給老夫人行大禮。
鄧老夫人和藹的叫了起,又叫人拿出一對玉如意做見面禮,笑着道:“這幾日聽說你們要好得很,如今一看還真是天生一對。可見當初你們的長輩都有眼力得很,曉得你們是極般配的。”
衛長嬴面色微紅,沈藏鋒倒是笑着道:“外祖母說的是極,父親的眼力向來就好,衛祖父亦然。”
衆人都笑了起來,簇擁着老夫人的一羣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笑聲尤其清脆。
老夫人也笑,打趣道:“我本來還要叮囑你幾句好好兒待你妻子,現在看來是用不着了。”
錢氏含笑道:“母親哪兒還用得着叮囑這孩子?媳婦瞧他一顆心都系在妻子身上了,這不,今兒個他可是要進宮當差的罷?結果卻跑到咱們家來了。”就看了眼旁邊,“究竟是三弟妹的侄女,一般都是好福氣。”
挨着她的是個容顏秀麗而淡然的藍衣婦人,聞言目不斜視。倒是藍衣婦人再往下,一個端莊美婦,着綠衣,盤傾髻,容長臉兒,杏眼桃腮,聽了這話,兩道黛眉微微一蹙,不冷不熱的道:“這是當然。”
說了這話,似乎不忿錢氏話裡有話,又輕輕的一拉帕子,似笑非笑的道,“福氣不好的話,咱們的大姐夫與大姐會看得中嗎?”
衛長嬴揣測這綠衣美婦當就是自己唯一的親姑姑衛鄭音了,這句話讓她一下子想到了蘇夫人私下裡與衛鄭音約定爲兒女親家的事情——這個福氣好所以被沈宣與蘇夫人看中,指的是自己,還是……蘇魚舞?
如果是指表弟蘇魚舞,結合蘇魚羨的英年早逝導致了蘇魚舞被祖父蘇屏展看中,這話裡的意思可就深了。
不管是哪一種,看得出來衛鄭音與錢氏之間頗有罅隙,之前蘇夫人輕描淡寫的說兩人和睦那真的都是遮掩的客氣話。
錢氏似乎有點沒想到衛鄭音當着頭一次上門來見禮的晚輩的面會這麼不給她面子,眼中就流露出惱色與恨意。
鄧老夫人咳嗽了一聲,圓場道:“你們也見見你們舅母、和表弟、表妹們。”又解釋,“你們外祖父和舅舅、還有表哥們如今都在當着差,事先不知道你們今日會來,卻是沒能告假,可別見怪。”
沈藏鋒與衛長嬴自然不會見怪,於是從錢氏一路拜見下去,果然藍衣婦人是二舅母張氏,綠衣美婦是衛鄭音——衛鄭音當衆沒給錢氏面子,對親侄女和親外甥倒是非常的親熱,握着衛長嬴的手細細端詳着,感慨道:“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記得當年你被帶回鳳州那會,還在襁褓裡頭……真是歲月荏苒!”又說她長得美,“你父親母親都生得好,你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一點得到了張氏的認可:“衛氏多美人,我沒出閣時就聽人這樣說,三弟妹自己就是個美人,不想長嬴這孩子比三弟妹年輕時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又笑,“我就是忽然想了起來,三弟妹可別惱。”
衛鄭音道:“這兒除了母親都沒見過我那孃家大哥,雖然長年病着,然而論到容貌,我孃家兄弟姐妹裡頭竟無人能比得上他,更難得一身風流氣韻,我說句狂妄的話,這些年來在帝都都沒有見到彷彿的。長嬴是他的長女,比我年輕時候強那是應該的。”
見過衛鄭鴻的人少,但聽過他風儀過人的傳聞的人卻不少,衆人一時都惋惜了幾句衛鄭鴻。錢氏被冷落在旁,就很不高興,淡淡的道:“好啦好啦,衛氏多美人,二弟妹沒出閣時就聽說過,咱們如今又親眼看到你們姑侄兩個,站在一起儼然就是牆上畫像裡走出來也似……母親身子剛好,怕是出來不了太久,咱們是不是讓這兩個孩子先與他們姐妹見了、再坐下來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