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中的時候,黃氏等人經過小半個月的調養,都恢復了元氣。這兩位姑姑向來都以能幹出名,她們一開始幫手,先前忙得昏天地暗的衛長嬴跟季春眠都大大鬆了口氣,不說立刻能夠清閒下來,卻也從容了許多。
而不幾日,帝都又傳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道是興平帝感傷宗室凋敝,尤其宗女幾乎無一倖存,決定恢復庶人申寶的皇室身份,再封其爲公主。而申寶堅持用自己原來的封號,是復爲清欣公主殿下。
申寶能夠活命,說來也是命大。
之前端木家決定突圍時,考慮到端木芯淼的醫術,決定破例帶上她這個唯一的女眷。然而端木芯淼掛心胞姐與外甥,堅辭不去,反而趁着祖父端木醒焚府殉國之際跑到蔡王府去找姐姐端木微淼。
端木微淼在當時看到了她當然是有驚無喜,只是不待端木微淼逼迫她去追趕端木家的隊伍,端木芯淼卻說了一個秘密——季宅裡有暗道與密室,重點是,裡面還備了食水。
這暗道跟食水是季去病當年盤算着脫離衛家宋老夫人的控制時嘗試的一條途徑。
照着季去病的打算是挖掘一條秘道通往城外,從而逃去西涼找叔父。憑季去病自己,即使宋老夫人不在帝都,當然也不可能瞞過宋老夫人的眼目做這樣的手腳。
所以,這事就交給了端木芯淼。
那時候端木芯淼獨居別院已有幾年,作爲端木家未嫁嫡女,生母又已經過世,她本身是沒有什麼積蓄的。可她的祖母與胞姐蔡王太后卻饋贈給她大批首飾,尤以翡翠最多。
加上端木芯淼醉心醫術,爲了鑽研醫道藥理,時常派人拿這些東西出去典當。所以她籌集資金時,並未引人注意。
之後她又隱瞞目的,請教了蔡王太后,在兩人生母生前留下來的人裡擇了一個忠心老僕託付此事。
那老僕頗爲能幹,先是轉彎抹角的使人買了後來被稱爲季宅的那座宅子,然後恩威並施的尋了一批人手來做這件事。
但尋來的人卻都表示,這暗道好挖,想一路挖得通往城外卻不可能,因爲城牆根基極深極厚,且每日都有士卒在城上巡邏。
如果穿牆而過,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打通城牆基礎的能力,打通的過程裡,震動傳到城上,守城士卒肯定會發現。假如不穿過去,那只有把暗道挖得比城牆的根基還深……那種工事,他們可幹不了——就帝都這種普天之下最繁華雄偉的城池,城牆之深,就是敵軍攻城,想從城牆底下挖進城都有點癡心妄想。
老僕把這話回報端木芯淼,端木芯淼思索之後,便向師父季去病獻策:反正季去病的目的是脫離衛家控制,而不是用地道出城。既然此法不通,索性,就挖個地道,藏足食水,覷個人不注意溜進去長住。想來一兩年不見他人影,宋老夫人就會懷疑他已經離開了帝都,等宋老夫人放鬆了監視,季去病便可以悄然而去……
她這個主意雖然還有種種漏洞,但季去病當時想脫身都快想瘋了,便採納了下來。
於是端木芯淼讓那老僕挖好了暗道密室、備足了方便存儲的乾糧,還在密室裡挖了一口井……以他們師徒的心狠手辣,少不得把參與此事的人,除了那老僕外全部滅口。
繼而季去病故意挑起與季家之間的仇怨,又假作退讓,買下了這間做好了佈置的宅子——他住到這季宅後就不肯輕易給人診治就是琢磨着“失蹤”一事。
不過季去病師徒沒想到的是,宋老夫人居然會讓黃氏給他安排人手近身伺候……黃氏更是把自己次子一家都打發過去了……
有倪滔夫婦看着,季去病根本找不到可靠的機會進入暗道。爲了不暴露端木芯淼費盡心機、不惜殺人滅口才留出來的後路,季去病只能按捺住。結果後來他居然找到了徹底治癒衛鄭鴻的方法,那就沒必要這麼做了。
所以這條暗道以及暗道裡的密室就這麼留了下來。
說來也巧,端木芯淼派人建造這條密道時送進去的食物,到這時候當然都不能吃了。但之前季去病放出風聲道自己已能治好衛鄭鴻那次,爲了防止遇刺,卻是另外備了一批乾糧送進去,以防情況不對就躲進去避風頭的。
那批食物放進去距近只有幾年,又一直窖藏着,居然留了一部分仍舊可以食用——就算有些微毒,端木芯淼進去前從季宅裡隨手帶幾把藥材也能解除了。
當初她弄這暗道時又是爲了防止衛家追查,當然是隱蔽萬分——畢竟當時情況下季去病若是失蹤,衛家肯定會把這宅子挖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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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着這種要求來修建的暗道,那些戎人的注意力又大部分放在了高門大戶,所以引着蔡王母子並申寶、以及倪滔夫婦一起進去後,除了擔心食物不夠,每日裡省吃儉用外,安全上卻沒什麼可操心的。
衛長嬴先前得知這番經過後,頗爲感慨桓宗皇帝這廢后顧氏委實厲害:顧氏當初要是把申寶託付給了其他人,哪怕是她的孃家兄弟,帝都之變時那也是個跟着長輩殉節的命;但託付給了端木芯淼,爾後被蔡王太后代妹妹安置……居然跟着端木家的姐妹兩個非但揀了一命,居然還是有驚無險!
否則憑申寶那副足以稱得上紅顏禍水的容貌,這種世道還怕麻煩會少嗎?
只可惜那位廢后不管生前還是身後,都稱得上智算過人,偏偏生了申尋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原本穩固如山的儲君之位都能被他生生折騰掉不說,更因此導致了這顧氏的倒臺以及舅父顧孝德之死……
想到申尋,衛長嬴瞳孔微微一縮,忽然擡頭問施曼兒:“昨日京中有人過來,可問過夫君近來可好?”
沈家家生子以及衛長嬴那人數龐大的陪嫁中,倖存的當然不只黃氏這幾個。隨着這些人漸漸知道魏軍入城、從先前的藏身處陸續出來,並尋到春草湖畔來後,施曼兒幾個壓力大增,如今越發恭敬,聞言忙道:“回夫人的話,婢子問過,道是老爺他這些日子都在爲輜重操心,雖然有沈疊看着,前兩日還是熬了夜。”
……安葬沈宣等人後,沈家上下就改了口,沈藏鋒這一輩不再稱公子,升級爲老爺,衛長嬴與霍清泠自也成爲三夫人和六夫人。
而且興平帝登基是沈藏鋒帶頭擁立的,自要投桃報李。
原本明沛堂就有世襲罔替的爵位永定侯,興平帝橫豎是傀儡,也無所謂什麼沈家勢大不勢大這個問題,索性主動提議給他再加一級爲定國公。蘇家則是由蘇秀茗襲爵,同樣被加康樂侯爲康國公。
只有劉家只得了朝廷象徵性的褒獎跟錢帛方面的一些賞賜,沒提爵位……很顯然是讓他們鬥出個結果來再說,朝廷、或者說沈家、蘇家不想插手、至少目前還不想插手燃藜堂的這場爭鬥。
看起來沈家如今似握了主動權,縱然大魏國祚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但即使天下大亂,有西涼軍在手,進可問鼎天下、退可左右逢源……不過衛長嬴卻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眼前短暫的順遂不過是表相,旁的不說,就說沈藏鋒如今得了親兄弟們的一致認可承了爵,卻沒有被稱閥主,這就是個問題……
雖然說正式成爲閥主是要回西涼去開祠堂的,此刻時機跟局勢都不合適這麼做。然而眼前有一件隱憂——就是沈家的閥主金印失蹤了!
閥主金印代表閥主的身份,之前一直由沈宣掌管,沈宣突圍時當然不會不帶上。可沈宣屍骨無存,沈藏鋒等人安葬他時,都只能設衣冠冢,更遑論一顆小小金印的下落?
當然如果沈宣人在,這顆金印沒了也就沒了,大不了重鑄一顆。問題是沈宣跟沈宙都已身故。本宗現在年紀最長的就是沈斂實,早先沈宣還活着、就是被困在帝都時,西涼那邊的沈氏族人就不安分了,可以想象,一旦知道閥主金印丟失,必然會大做文章。
即使沈藏鋒回西涼搬救兵時下辣手殺了一批鬧得最厲害的族人,但他不可能把所有族人都殺光……
沈藏鋒暫時還抽不開身回西涼,這事瞞上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的。
眼下最讓沈藏鋒頭疼的還是西涼軍的輜重,三十萬兵馬,人吃馬嚼,每天的耗費都極爲驚人。
本來先前西涼軍動身時帶的輜重就不夠,而帝都是因爲糧草被焚人心惶恐才告破的,大魏北方最大的倉儲轉運之地燕州的上千萬石糧草還被沈藏鋒與蘇秀茗一燒了之……要不是之前繳獲了戎人敗逃時落下來的一部分輜重,西涼軍這會就該餓肚子了。
然而戎人所遺糧草有限,不過是暫解燃眉之急……
衛長嬴盤算着丈夫此刻要操心的事情,不免覺得此刻再拿申博、申尋這件事情去跟丈夫商議,恐怕沈藏鋒心力交瘁。
但她轉念一想,卻想到:“是了,我怎麼會以爲這事我插不上手也不該管呢?當初夫君爲了不資敵,燒了燕州累年糧草,以至於如今大軍在北方無處取食。但北方已無足以供應大軍的糧草,南方卻不然啊!尤其鳳州、江南這一塊,都是本朝上州,地土肥沃出產富饒。即使這兩年也鬧了民變,然而祖父與外祖父是什麼手段?這兩地比起國中其他地方可是好多了!”
衛長嬴啪的合上賬本,吩咐道:“備車,叫光兒過來,我要進城尋夫君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