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軒輕輕轉過身,就看到一身竹青直裰的謝青沅翩翩行來,步履輕盈地走上臺階進了花軒;朝陽的光芒斜斜折射在她臉上,爲那張白嫩的小臉抹上了一層淡紅的顏色,就像恰到好處潤了胭脂暈色,襯着那雙水霧昭昭的眼,只一眼就讓人溺了心神。
“青沅。”紀明軒微笑着喚了一聲,目光在她臉上綣綣流連,眸中的不捨明明白白地展現在她面前。
謝青沅藉着回頭吩咐撫春和飛雪兩人先下去的動作,側頭避開了他的視線,然後走向花軒中擺放的藤製桌椅,伸手向紀明軒一引:“明軒兄久等了,先請坐。”
紀明軒見她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心裡略有些失落,面色沉靜地坐了,伸手把一張單子取出來:“你要過月城去,我也不知道送你些什麼,想來想去,可能只有這些最合適了,你…莫要跟我客氣。”
沒想到他會親自把禮單遞到她手上,謝青沅有些詫異地接了過來,展開一看,不由動容;禮單裡附的是一張鏢局押運的取貨單,貨物竟是十車專治外傷骨傷得用的藥材,取貨的地點是月城!
看上面的日戳,是兩天前就已經起運了,以鏢局的腳程,不愁趕不到她前面進月城。
這一份送別禮,還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謝青沅捧着那張取貨單,起身鄭重向紀明軒行了一禮:“多謝明軒兄!”
“我們之間還要那麼客氣嗎?”紀明軒輕舒了一口氣,拉着她重新坐下,“這份禮物如你的意就好,只要到時能幫到你一些,我心裡就舒服了。”
這話謝青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只低了頭取了茶盞喝茶。
紀明軒看着她被茶水潤澤得水色櫻粉的菱脣,癡癡一怔後才醒回了神,強迫自己看向了茶盞中青翠悅目的葉芽,聲音卻不自覺帶出了繾綣之意:“月城地處西北荒漠,風沙甚大,氣候乾燥,你這一趟過去,該備的東西多備些,周全些總是好的。
不過就是忘記了什麼也不打緊,給我寫信回來,我就託人在上京買了,給你帶過去。你也不要怕麻煩,月城那邊畢竟貧瘠些,物產沒有上京的好;還有厚衣服你也要記着備下,那裡別看白天曬得慌,一入夜了就很冷……”
若是飛雪還候在旁邊,聽到謫仙般的成郡王世子這麼絮絮叨叨,只怕會瞪大了眼睛。
謝青沅也沒想到紀明軒居然轉了那清心灑然的性子,這麼不厭其煩地叮囑自己,又是窘迫又是有些感動:“明軒兄……”
紀明軒卻陡然停了話頭,直直看向她,幾乎想看進她的水眸裡去:“青沅,以後喚我明軒可好?”
謝青沅輕輕斂了眉頭,正要啓脣,軒外飛雪又走近到臺階下稟報:“殿下,東方殿下和翰林院寧大人前來拜訪,說是要爲殿下送行。”
東方恪和寧彥也來了?謝青沅目光輕閃就吩咐了:“請他們一起到花軒來。”
四個人圍桌而坐,總比兩個人相對而坐要好,既不氣氛尷尬,就是說起話來,話題也多些。
寧彥還在臺階下面就看到了站在花軒中的紀明軒,不由微挑了挑眉,目光一轉看向謝青沅,並沒有看到她臉上有什麼可疑的顏色,心裡竟莫名輕快了一分。
謝青沅請了兩人入坐,客氣寒暄了一句:“寧大人和東方兄怎麼過來了。”
寧彥沒有開口,東方恪卻是先笑着應了話:“謝九你可真不夠弟兄。大家一起進國子監學習的,你現在倒好了,把你那幾門學業全通過了,留着我們繼續在那裡苦學,總覺得自己蠢笨無用啊。”
“有東方兄這一張嘴,以後你們虞國打仗也不用出兵了,直接把你派出去就成了。”謝青沅玩笑了一句,目光飛快地掃過寧彥青黑色加重的下眼瞼,“要不是寧大人和紀世子還有幾位先生高擡貴手,我可就顏面掃地要被人嗤笑不自量力了。”
她才提出提前考覈的申請的時候,國子監裡是有不少人暗中取笑她要自取其辱,來國子監上了一個多月的課,就以爲自己有多了不得,急急忙忙就想着五科都能考覈通過肆業了,甚至還有賭謝青沅會被駁回幾科的。
畢竟除了醫和樂,在其他三門課程上,謝青沅一直表現得平平常常,沒想到她還真爆了個大冷門,五門課程不是優就是良,全部順利過關。
其實謝青沅自己心裡也在嘀咕,她自認爲另外兩門只會得個合格的,沒想到一考覈,那兩位先生先是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心情還有帶了絲悒鬱,之後卻是對她的表現明顯驚訝,很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等到評分的時候,那兩位先生已經完全穩定了心神,竟是一個給了良,一個給了優,倒讓謝青沅大吃了一驚;所以東方恪纔會說自己蠢笨無用的話,除了玩笑,還帶了幾分自嘲的意味。
可是他這怎麼能比,謝青沅是前世就學過那幾門課程的,雖然不是進國子監這種高大上學院的門,但是如今再拿出來,應付個合格也確實是沒問題。
聽她自謙一句,還扯到了自己和紀明軒身上,寧彥掃了紀明軒一眼,含笑開了口:“只怕我們不高擡貴手,太醫院那邊就有人跟我們急了;要不是謝九殿下毛遂自薦,太醫院原本是要派新進的謝太醫去的。”
謝乃東?!
謝青沅目光一閃,嘴角的笑意微冷。她倒是沒想到自己頂替的是謝乃東的名額,想來謝乃東現在在家中正大呼萬幸了。
且容他先在屋裡頭高興吧,等她過去跟成大夫再學好一科技藝,回來後錦元堂更能技勝一籌了,到時就讓謝乃東哭去吧!
感覺坐在左手側的寧彥似乎在探究地看向自己,謝青沅擡眼直接向寧彥看來,見他迅速移開了視線,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卻現出了一抹關切:“寧大人最近可是身體不大好?我瞧着你面色有些憔悴呢,夜裡可要多注意休息。”
寧彥看着那雙烏黑的水眸,心裡竟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急跳起來;以前是阿沅總不肯入他的夢,直到那次從臨風樓回去以後,他終於夜夜夢到阿沅,只是歡好後總是又幻化成謝青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