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謝青沅蹙着眉頭,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模樣,寧彥聲音愈發輕柔了下來:“別想那麼多了,總會再有機會的。這會兒清衡也要練完功夫了,你今天在這兒陪他一起吃晚飯吧?”
說到清衡,謝青沅的臉色立時柔和了幾分,想也不想的就應了:“好。”
寧彥深黑的眉眼一下子亮了起來,哪怕謝青沅答應留下來只是因爲清衡,可是能跟她一起用晚餐,多相處一段時間,還是讓他打心底得愉悅起來。
晚飯很快就整治好了,三人一桌倒也沒有什麼食不言的規矩,加上葉清衡不時跟謝青沅說着這些天他學習的進度和情況,飯桌上氣氛極其和睦。
謝乃東、謝貫仲的事,謝青沅可不打算瞞着弟弟,一五一十都跟弟弟說了,不過當着寧彥的面,對自己用了哪些人一隱而過。
葉清衡聽着很是解氣,拿着調羹就給姐姐舀了一大勺蜜汁燒肉進碗裡:“九哥辛苦了,快多吃些。”
弟弟是越來越窩心了,謝青沅眼兒彎彎地一笑,高興應了一聲,低頭就將弟弟舀來的菜扒進嘴裡,才嚼了兩下,就臉色突變地一側頭就吐掉了,見葉清衡着急看來,連忙擺擺手解釋:“不小心嚼到了丁香……”
葉清衡趕緊給她端了茶漱口,謝青沅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見寧彥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了:“寧大人,我失禮了。”
寧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無事,要不要我讓廚房換道菜來?”
謝青沅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菜挺好的,我只是剛纔沒注意,不小心嚼到了丁香佐料而已,不用換。”
三人重新坐好,略用了一陣飯就撤了席。謝青沅直接就跟寧彥說了:“寧大人想來公務繁忙,我去清衡那裡說說話,就不坐這兒打擾寧大人了。”拉着葉清衡往後院走了。
寧彥見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不信,他不信不同的兩個人會這麼像!
名字和那雙眼睛倒罷了,明明天南地北不同的兩個人,爲什麼同樣都會吹笛,爲什麼同樣都會醫術而且行得一手金針?他以前只是覺得謝九像阿沅,可是現在,謝九爲什麼會同樣吃不得丁香?!
再是師兄弟,也不可能這樣!
阿沅都一直不知道,自己當初見他的第一面,不是在源城,而是在薛縣一間小飯館裡。
那時自己身上只揣着幾兩碎銀,風塵僕僕往源城而去,在薛縣那家小飯館裡憩足,只敢叫一碗素面,就在角落的位置上吃了起來。
阿沅就是那時跟着他的父親一起進了那家飯館,一直叫着餓壞了,點了一份燒肉。可是燒肉上來後,阿沅狼吞虎嚥地舀了一大勺拌飯,才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當時就是苦着臉叫了一聲:“哎呀,我嚼到了丁香!”
那時他聞着肉香,暗自只咽口水,還想着不就是嚼到一顆丁香嗎,這小少年真是浪費。後來,他在源城跟阿沅結識以後,才知道阿沅雖然吃丁香佐料燒的菜,但是卻會將丁香一粒粒挑出來,免得誤嚼到……
而自己在上京第一次碰到謝九,是在狗肉衚衕那家“得真味”的餛飩店裡,那家店子,是以前阿沅帶他來的……謝九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跟他的阿沅這麼像?
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一夜夜的迷夢,明明是跟阿沅在一起,到最後看清的,卻總是謝九的臉……寧彥緊緊擰着自己的眉心,一時間心緒煩亂,早先因爲葉清衡一下子就親近謝青沅而起的疑惑更重了。
謝青沅並不知道不過是因爲誤嚼到一枚丁香,就讓寧彥生出了壓也壓不下的懷疑。此刻她正跟弟弟在房間裡細細商量着:
“我原來想着一舉把那兩人都拉下來,就能慢慢着手,讓他們償命,如今謝貫仲那裡卻不知道上面有哪一位貴人保着他,讓他留了一個不高不低的官身,以後我們還是要費一番手腳了;就是現在你還想出門,還是得好好喬裝才行。”
“現在能這樣就很不錯了。”葉清衡察覺到姐姐對他的歉意,輕聲安慰着,“以後還會有機會的。你也不用擔心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去,我現在學着這些都忙着呢,哪有工夫每天想都會出門玩。不過……”
見弟弟說着話又停了,謝青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什麼?”
葉清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上次紀六叔答應帶我去騎馬,還說可以帶我去冬獵,他這人……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寧彥是文官,葉清衡雖然知道他身邊有功夫好的高手,卻從來沒跟寧彥提過這些要求,因爲他覺得這對寧彥來說會是出格的負擔。
可是上次那個紀六叔不同,他本來就是武人,又跟姐姐格外有一層關係,葉清衡從心理上不自覺就親近了那邊,再加上紀霖提的都是男孩子們夢寐以求的事,因此見了姐姐,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知道弟弟可能對自己跟紀霖的關係心裡有數,謝青沅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他…不會說話不算話的,可能是最近比較忙吧,我也好些天沒看到他了。”
見弟弟眼中閃過一抹失望,謝青沅低低補了一句:“下次看到他,我幫你問問。”
葉清衡一下子就高興起來:“紀六叔還答應送我一把小手弩教我獵兔子的,九哥你知道上京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冬獵嗎?我要是獵到兔子,我們就把肉烤了吃,皮子給你做一條圍脖當紀念好不好……”
男孩兒失去了父母的教養,自己這個姐姐受身份和性別所限,並不能教給他太多東西,陪着他做那些男孩子喜歡做的事……謝青沅看着說得眉飛色舞的弟弟,心裡涌出一陣愧疚。
如果父親還在,或許會抱了清衡坐在身前,開始教他騎馬了吧?又或者,就像從小帶着她一樣,在出遠門行醫的時候把清衡也帶出去,在馬車上指點着外面的各種事物,讓他增長見識;而不是成天窩在這間小後院裡,除了那個叫木頭的小廝,沒有同齡的玩伴,只有日復一日的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