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楊靜秋這般一口一個賤(人)地嘲諷,而自己昨晚私會皇上,還哄得皇上答應封她爲貴妃的事又這麼當衆被抖了出來,就彷彿那是梳籠花魁一夜的纏頭金一樣,被楊靜秋拿出來嗤笑,以後只怕這宮中一提起她這貴妃娘娘,先說起的就是這件笑料!
林玉妝一時氣急,尖聲厲叫着,伸手就向楊靜秋推去:“楊靜你這賤(人),是你陷害我!”
她推人的動作看着激烈,其實本身並沒有多大力氣,楊靜秋卻“啊”的一聲驚呼,在地上直滾了好幾圈,撞到了桌腳邊才停了下來;頭上已經起了老大一個包。
林玉妝不由呆住了;身後卻驀然傳來一聲暴喝:“夠了!後宮之中,竟如市井鄉野的粗婦,拳打腳踢成何體統!”
殿內的幾妃齊齊變色,都恭謹地跪了下來:“皇上息怒!”
元秋也不得不站了起來,走上前幾步迎接:“皇上!”心中一陣煩悶,皇上下了早朝不是該去御書房嗎,怎麼倒往她這鳳儀宮來了,還正好看到這一幕!
“梓童,這後宮中尚無幾名妃子,怎麼就鬧得這般烏煙瘴氣?”紀璟再怵着元秋,此時也壓不住火當衆斥了她一聲,“你也該好好管管了!”
元秋心口不由一噎:這文不成武不就,完全靠着元氏一族的力量才登基上位的紀璟竟然敢當衆打了她的臉!
此時斜臥在地的楊靜秋卻擡起頭來,眼中珠淚欲落又強忍住,聲音怯怯顫顫地喚了一聲:“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得罪了人,卻累得鬆墨被人害了……”
話沒說完,螓首半低,兩行珠淚簌簌落下,洇溼了殿中大紅的地毯,神情楚楚可憐至極。
紀璟是最受不得這樣兒的,連忙半蹲過去將楊靜秋扶了起來:“秋……愛妃不要傷心,鬆墨的事,有朕給你做主!”
楊靜秋柔弱地扶着紀璟的手站了起來,輕輕“嗯”了一聲,露出如雨後梨花一般的微笑,一臉的依慕信賴。
紀璟扶着她腰肢的手不由緊了幾分,看向跪在一旁的林玉妝,臉上已滿是厭惡:“梓童,林小姐雖然是你的表妹,若行惡事,也不該縱容護着;都交由宮慎司審問吧!”
“皇上!”林玉妝不敢置信地瞪着紀璟,忍不住大聲喚了一聲,“皇上我沒有──”
“還不把人拖下去!”紀璟衝元秋喝了一聲,看也不看跪伏在地上的林玉妝一眼,攙着楊靜秋轉身先走了,“楊寶林受了傷,朕先送她回去。”
林玉妝頓時委頓在地。
楊靜秋一臉的虛弱,心底卻掠過一抹冷笑。可能元秋都不知道,紀璟雖然喜歡漂亮嬌柔的女子,卻最討厭長着一副柔美樣兒,行爲卻兇悍的女人。
她一早就清楚紀璟會過來,掐好了時間一步步引得林玉妝上火,將林玉妝兇橫的一面展現在早已停在殿外的紀璟眼中;紀璟又怎麼還會再憐惜林玉妝這樣的女子,再去聽她分辯?只怕還厭惡不及呢!
不過楊靜秋也知道分寸,一出鳳儀宮,就彎腰柔聲勸說紀璟:“皇上還是回去處理政事吧,妾這裡並沒有太大的事,回去讓人上點藥油揉一揉就行了。”
知情達理又柔情體貼,這樣的女子正是紀璟心中所愛的。聽到楊靜秋這麼說,紀璟心氣不由順了下來:“秋兒你……”
“皇上剛纔爲妾做了主,妾心裡只有高興的,什麼病啊痛的,真的都沒覺得有什麼了。”
楊靜秋原本生爲庶女,爲了生活得好些就極會看人眼色,討巧說話,被元秋下了暗手之後,愈發地會討紀璟歡心了。
紀璟聽她這麼一說,看了一眼她額頭上那個礙眼的青紫大包,順勢就點了頭:“既如此,秋兒回去好好休息,朕這就宣太醫過去給你好好把把脈。這事你委屈了,稍後我讓他們再給你送點玩意兒過來解解愁。”
楊靜秋立即躬身福了下去:“妾謝皇上關心和賞賜!”
紀璟滿意一笑:“秋兒知道朕對你的一片心意就好。”
楊靜秋低頭溫婉一笑,恭立在一邊候着紀璟走遠了,這才擡起頭來;嘴角卻掛着一抹微諷。
一片心意?也不知道昨天是誰在御書房與林玉妝偷香,根本就不願放她進去。
這一回林玉妝雖然被她施計扳掉了,可下一回呢,下次那李玉妝、王玉妝再進宮來,她又能如何?
楊靜秋剛回到自己的翠微宮,太醫就過來問診了。
額頭那一下本來就是楊靜秋自己故意撞的,見太醫進來,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也不想讓紀璟知道自己拂了他的心意。
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見那名姓鄭的太醫取出了一隻玉色的絲棉軟枕,伸手一請,楊靜秋的臉色卻突然變了變,喚了正打算給自己手腕蓋上絲帕的大宮女宛平:“我這會兒頭有些發暈,你趕緊給我燉一盅冰糖天麻過來。”
等宛平福身走出了內殿,楊靜秋才壓低了聲音警惕地看向鄭太醫:“鄭太醫,你這是什麼意思!”
鄭太醫看着手掌上那行“死人才會保守秘密”的小字,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張棉帕,將手掌裡的墨跡擦拭乾淨,含笑看向楊靜秋:
“楊寶林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不然也不會狠心把跟了自己多年的丫環給……順帶還把這事栽到了林玉妝頭上;楊寶林這份心智確實厲害,此事正是一舉兩得啊。”
楊靜秋不由心裡透涼;這鄭太醫竟然把自己的底摸了個一清二楚,林玉妝這時還沒有出宮,如果這事被翻出來……死的絕對就是她自己!
鄭太醫卻和善地衝楊靜秋笑了笑,聲音也是極低:“楊寶林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那份密旨若是從你手中交出,不僅不是大功,反而還會是一道催命符吧!”
楊靜秋頓時如遭雷亟!
是,如果她把那道密旨送給了紀璟,她懷疑紀璟當面誇她一句,緊接着會把她私下裡滅了口!紀璟怎麼能容知道他這皇位來得不正的人在這世上存在?!
就算紀璟真會念着那一點點情分留下她,那元太后呢,還有元秋呢?無論哪一個知道,楊靜秋面對的都只有一個字:死!
只是,鄭太醫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明明鬆墨說現在這世上只有她們兩個知道,鬆墨死了,這事就在她這裡打止,鄭太醫怎麼會一口道出密旨在她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