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叔平常甚忙,今天怎麼有閒情約我出來喝茶了?”茶樓的雅間裡,紀明軒從容給紀霖斟了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哪怕知道紀霖約他不會有什麼好事,紀明軒也不會心生懼怕失了自己的風度。
紀霖最不喜歡的就是紀明軒這種謫仙似的氣質,讓他總是想起紀明軒與謝青沅那一次合奏的情形!
目光從茶盞上一掃而過,紀霖定定看向紀明軒:“以前你身子孱弱倒也罷了,如今你身體好了,總還要是有個正經職位的,吏部和戶部還有幾處空缺,職位我都寫在這裡,你看一看,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國子監博士的職位沒什麼油水,雖然比不得翰林院,勉強也能算是清貴。但是紀明軒宗室出身,本來就是勳貴,朝中向來清貴和勳貴不沾邊,也就是紀明軒確實書畫之藝了得,所以國子監祭酒鄭大人才樂意他過來;要是尋常人等,肯定是早被排在圈子外了。
紀明軒看着紀霖取出來放在桌上的那一張摺好的字紙,並沒有伸手去拿,而是微笑着搖了搖頭:“多謝六王叔擡愛,明軒性子清淡慣了,六部事務繁雜,我怕是適應不了;還是國子監這種修身做學問的地方更適合我一些。”
他尋的那幾個職位可都是肥缺,紀明軒再是成郡王世子,那也只是空爵,要有了實缺,纔算有一份事業和人脈可以經營,唾手可得的利益,紀明軒竟然不要?那他定然是另有所圖!
盯着紀明軒的眼睛,紀霖的目光驟然深沉下來:“你進國子監任職是因爲謝青沅?!”
雖然是問話,語氣卻說得很肯定。謝青沅掩飾得再好,像紀明軒這種聰明人也不是瞎子,紀霖本能地感覺到,紀明軒定是從哪裡發現了她的破綻,所以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紀明軒看向紀霖微微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雖然只是宗室閒散子弟,與六王叔的身份相比不值一提,但在青沅的眼裡,怕是更適合她一些。”
紀明軒竟是直接跟紀霖挑明瞭他知道謝青沅是女子這件事,也直接擺明了自己對謝青沅的心思。
謝青沅要起了嫁人的心思,沒準兒還真會這麼想!紀霖心裡堵得厲害,看向紀明軒冷笑起來:“可如今她是南楚過來爲質的九皇子,想要變回公主的身份,你能爲她擔得住欺君之罪?你能爲她扛得過兩國因此交惡的後果?”
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問謝青沅到底是因爲這次過來爲質才女扮男裝,還是本來就是如此,可無論哪一種,都絕對不是北燕或是南楚皇帝願意容忍的……紀明軒心裡一下子沉了下來,默然片刻,才慢慢開了口:“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會想辦法的。”
紀霖冷嗤了一聲:“就憑你區區一個國子監博士,能想到什麼辦法?只怕等你想出辦法,她早已結束爲質之期回南楚去了。難不成你覺得,你能以國子監博士和成郡王世子的身份,向南楚提出和親的要求?”
紀明軒心裡頓時涼了一截。無論他現在的哪一個身份,都根本沒那本事做出這種要求南楚公主過來與他和親的事,可紀霖卻完全有可能!
“又或者,你還打着拉了她去私奔的主意?”紀霖將紀明軒臉色的細微變化全部看進眼裡,毫不猶豫地又奉上了一擊重錘。
謝青沅絕對不是那種爲了兒女情長就跟人私奔的人!雖然紀霖不知道她爲什麼會一直隱匿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但是他卻感覺得到,她寧可以皇子的身份過來爲質,也不願意公開公主的身份,謝青沅私下裡定是在謀劃着什麼事。
紀明軒雖然想不到這些事,但是他卻清楚謝青沅的性子,她絕對不是頭腦衝動的人。拋棄兩人的身份私奔,隱姓埋名的生活,不會是向來冷靜自持的謝青沅所要的。紀明軒明亮的眼眸中飄過一層陰霾。
紀霖卻氣定神閒地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然後伸指輕敲了兩下桌上的字紙:“明軒現在不好好考慮考慮嗎?”
紀明軒擡眼看向與他對坐的寧王紀霖,執着地對上了紀霖凌厲的眸光。
他是該好好考慮,要怎麼樣才能娶回謝青沅,而不是隻圖現在能跟她朝夕相對;不過,卻不代表他願意從謝青沅另一位追求者手上尋求這種施捨,平白地矮人一頭,失了自己的底氣!
紀明軒站起身向紀霖拱手一禮:“明軒多謝六王叔提醒。六王叔事務繁多,明軒就不打擾了,告辭!”
紀霖看着紀明軒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鳳眸中光華微閃。他纔不會給紀明軒一個安心追求謝青沅的機會!
今天這麼一說,以紀明軒的爲人和性格,定然是要急着努力了,男人要經營人脈和事業,自然不會有太多的心思花到風花雪月上。
使出這一招圍魏救趙,也省得謝青沅被紀明軒天天哄着就騙了去,只要給他一點緩衝時間,他就能布好另外一手棋……
寧彥隱在窗戶後,看着紀明軒不過半個時辰就匆匆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有些慎重,停了一刻鐘,寧王紀霖也慢慢悠悠地上了馬走了,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寧彥不由愣了愣。他沒有收到什麼情報,說這兩人在朝堂上什麼聯繫,寧王就算要做什麼事,也不會找到一個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的成郡王世子、國子監博士身上來啊?
紀明軒和紀霖這兩人……寧彥眉心一跳,猛然想起了一個人:謝青沅!
與寧王紀霖一同逛街吃小食的謝青沅,被紀明軒強拉到二樓撫廊處說話的謝青沅……紀霖與紀明軒兩人間若有什麼聯繫,這個紐結處就只有謝青沅了!
他曾經得過嘉儀縣主可能暗戀寧王紀霖的情報!這樣一來就想得通了,那封信是嘉儀縣主指示長孫亮和姚昱兩人陷害謝青沅的,爲的就是寧王紀霖!
而紀霖和紀明軒這情形,應該是兩人爲了謝青沅有了什麼對峙爭執,所以約在茶樓解決。
謝青沅他……寧彥想起這幾夜的迷夢,和末了那雙睜開的黑泠泠的眼,握在窗弦上的手不由驀地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