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彥渾身一顫,想起了最後見到阿沅的那天晚上。
那天他瞪着阿沅,用力拽着被阿沅拉住的衣袖,用決絕的聲音壓住了自己心頭的暴躁:“放手!我說我們絕交,你不要死皮賴臉地再纏着我!”
阿沅的那雙水眸,在月光下閃過不敢置信,閃過心痛,閃過很多很複雜的光,直到最後黯淡如冬夜的黑,他說,“好,我放手”……
那一刻,他很想把那隻手抓回來,緊緊握在自己掌心裡不放,可是最終他卻什麼也沒說,猛然轉身走了,這一走,就是永絕……
寧彥緊緊將謝青沅的手包在掌心,聲音如夢似幻,卻透着絕望的堅決:“阿沅,我不放,我再不會放開你!”
腕間突然傳來劇烈的刺痛,掌中驀地一空,寧彥猛然醒過神來,愣愣看着釘在自己手腕穴位上的一枚毫針,聲音卻驟然爆出了狂喜:“阿沅!”
茶杯中的藥雖然厲害,但是什麼時候寧彥這種一直自律嚴格的人會這麼容易受影響了?可是每聽他叫一聲“阿沅”,都讓自己心裡更厭惡一分!謝青沅皺着眉頭極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寧大人,你剛纔喝的茶水裡被人下了藥。”
寧大人?阿沅不會這麼叫他,阿沅只會帶着一絲調皮和慧黠地叫他“寧彥”!
寧彥擡眼盯着謝青沅的面容,似乎這時纔看清了她的臉,剛纔眼中升騰的光華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聲音嘶啞晦澀:“原來是……謝九殿下,寧彥剛纔……失禮了。”
謝青沅面色發沉地拔了那枚毫針,另遞過來一丸藥:“這是解藥,寧大人……”
不等她把話說完,寧彥已經很快地拈起那枚藥丸塞進口中嚥了下去,根本沒有一絲懷疑的樣子;謝青沅不由愣了愣,看了他一眼。
後排窗戶突然被輕輕敲響了兩聲,寧彥強壓下心頭的躁動,神情一凝,謝青沅卻面色一鬆,徑直走過去開了窗戶。
窗外露出周興半低着的臉:“殿下,小的照您的話去查了,是長孫亮和姚昱兩個躲在那裡,小的去之前,他們正打算慢慢出來,然後再跟別的人一起進來。小的從後面把他們打暈了。還有,杜安還打聽到了,他們之前就找了個藉口約好了人和時辰說過來這小山房。”
是他們兩個?謝青沅心中念頭急轉,那兩人不可能覺察到什麼,爲什麼要設計這麼一出給自己和寧彥下這種藥,然後引人過來……
他們想看到什麼?想看她和寧彥服了那烈性藥物後在國子監這種學典聖地裡做下傷風敗俗的事,然後身敗名裂?
謝青沅的眉間閃過一抹戾氣,轉身取過了那隻茶壺,擡頭就在裡面又扔了一把藥粉,然後交給周興:“把這個給他們兩個灌下去,然後帶到這裡來!”
周興眉梢微挑,極快地瞥了謝青沅一眼,伸手穩穩接了茶壺過去;他是知道謝青沅身份的,想到她一名少女對這事兒也直接以牙還牙,總覺得心裡有些喟嘆。
長孫亮和姚昱兩人很快就被周興一手一個扛了進來,謝青沅在那下了藥的茶水還加了料,只這麼一會兒功夫,兩人雖然還在昏着,面上已經開始潮紅一片,身下的衣衫完全遮不住那處的凸起。
謝青沅取出一枚銀針遞給周興:“在他們的尾闕穴上刺入兩分。”自己伸手一撐,從後窗跳了出去,回頭看了寧彥一眼,“怎麼,寧大人不走是打算繼續在這裡欣賞嗎?”
寧彥身上的藥效已經化解,聽她這樣說話,眉心微斂,也從後窗跳了出去。謝青沅頭也不回地就掩緊了窗戶,周興動作極快,此時房間裡已經有不堪入耳的聲音傳了出來。
寧彥不由臉上一紅,快走了幾步,回頭見謝青沅正打算拐一個彎從側面一條小路出去,忍不住開口喚了她一聲:“謝九殿下,往這邊走不會碰到什麼人。”
謝青沅斜睨了他一眼:“既然大家都約着去小山房聚會,我自然也要過去湊個熱鬧!”
寧彥一噎,見她已經走遠了,轉念想了想就跟着走了過去。小山房裡面現在是什麼情形,他想也想得到,要是不跟過去防着點,他怕會污了謝青沅的眼睛。
一羣學子正說說笑笑地走過來:“先說好,一會兒這曲樂接龍,輸的人可得做東!”瞧見謝青沅也施施然走向這邊,又齊聲招呼,“謝九,我們一起去小山房比曲樂,你來不來?以你的技藝,一頓晚餐是妥妥兒地吃定了!”
謝青沅淡淡一笑:“諸位同門這麼有興致相請,謝九卻之不恭!”
隨着衆人跨過月亮門,往小山房旁邊依着大柏樹修建的一間敞軒走去。大家先前邊走邊說笑還不覺得,等到了柏樹下,當先走在前面的兩人不覺面色狐疑地停了步子,對視了一眼。
“怎麼不走了?”後面還有人訝然問了一句,只是前面靜默一片,小山房裡男子粗潮的喘息聲頓時很清晰地傳了出來,那人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指着小山房,“裡面……裡面這是……”
“裡面怎麼了?”見最前面的兩人臉上猶疑着想轉身走開,謝青沅故作無知地問了一句,“爲什麼聲音好奇怪?”
聽她這麼一問,就有心癢癢的好事者上前把虛掩的房門一把掀開。
房內春光大泄,房外衆人齊齊抽了一聲冷氣。謝青沅還要澆上一瓢油,故意失聲低呼:“怎麼是長孫亮和姚昱!”
寧彥見自己趕來還是晚了一步,掃過房間裡糾纏在一起兩具男子身軀,不着痕跡地擋在謝青沅面前,面色冷沉地看向在場的學子:“先把門關了,再把學監請來!”
有人上前關了門,又有人機靈地一溜煙跑去請學監,寧彥把大家先帶出了月亮門守在外面,偷偷瞥了謝青沅一眼,見她默然低着頭看不清表情,想起剛纔還是讓她看到了噁心的一幕,心裡有些揪着發緊。
謝青沅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忽然擡起了頭,正對上寧彥未及收回的視線。見寧彥看向自己的目光冷意凝重,謝青沅心裡不由暗嗤了一聲:是覺得她這樣以牙還牙,心腸太過硬惡嗎?如果不是杜安機敏謹慎,她又深諳藥性,這會兒身敗名裂的就會是她和寧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