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萊聽見問,冷笑了兩聲:“督軍也不要怪他們,是大夫人的吩咐,當下人的也不能不聽啊,您說是不是?”說完盯着健生,就等着看他怎麼發落。
聽見是大夫人的吩咐,健生很明顯閉了閉眼睛,又見雲萊盯着自己看,只能硬着頭皮說:“這個......既然是夫人的吩咐,”一旁雲萊把碗拿起來又重重放下去,“啊,這個!雖然是大夫人的吩咐,你們當下人的也不能太沒規矩了,該叫二夫人還是要叫的,聽見了沒有?”爲了加強語氣,最後又加一個“嗯?”倒是挺有威儀。
管家忙應下了,怕這二夫人又要出什麼花樣,急忙找個藉口退出去。
人一走,雲萊就一推跟前的碗賭氣:“不吃了!”
白健生早沒了剛纔的威嚴樣子,一把摟住雲萊“心肝啊肉啊”地叫:“本督軍可是想死雲丫頭了!”剛纔那賭氣的一推碗似乎完全沒有看到。
雲萊心裡生氣,想着這回可不能就這麼被他敷衍過去,誰知白健生直接就說:“得了,別矯情了,這幾天跟着我都讓人稱呼你夫人,等我回去的時候你也跟着一起去,滿意了?”
聽見這樣說,雲萊才笑開來,端着的架子也丟了,擰麻花一樣粘上了健生的身子:“督軍好壞,還不肯直說。”
白健生是沒什麼耐性的人,能哄第一次,卻不會有二三四五次,也幸好雲萊懂得見好就收。
於媽侍立在花廳門口,裡面的動靜那是一清二楚的,心裡暗笑,就這個樣子,還不是個媚上的?墨玉跟自己的賭約那是輸定了的。
白督軍此次來,主要是爲了跟民國政府討論戍防事務。其他幾派大約也有人來,但是在哪裡會面就不知道了,武人豪放,沒心思管這些小九九。
因爲是公務,滬上一衆官員原本是替白健生安排了住處的,可是白健生討厭上海這一羣娘娘腔的小癟三,於是仍舊住在萬國這裡。每天去市政府
議上兩個鐘點的事,無非就是拖拉二字,武器不夠啦糧餉又缺啦,總之就是遵守來時將軍的吩咐就好。他段合肥又不是沒有兵,跟南方革命黨鬧彆扭自己挑人去就好了,還要他們幾個旁系湊什麼熱鬧?!
正事談不攏,只能曲線救國,於是酒宴什麼的就尤其的多。聽說白健生愛好跳舞,於是又以舞會酒會的數量爲第一,每天兩個鐘點的正事之後,就是去跳舞場,烏煙瘴氣的地方很容易就拉近了距離,沒幾天白健生就不再覺得上海這幫文官娘娘腔了,有幾個關係倒還很好,稱兄道弟了。
這天是在“小白宮”辦的舞會,沒有外頭的舞女,只有各位官員自家的夫人如夫人們。雲萊聽說是小白宮,歡喜的什麼似的,早早收拾得齊整了就催着健生備車。當年全上海只有兩輛的小轎車如今也沒有那麼少見了,反正富貴人家都是有的,只是雲萊今天坐的這一輛又是不同,白底的車牌,是要員才能坐的,一如當年金府馬車車廂上頭鎏金的車徽,能叫人平白生出俯瞰衆生的自信來。
到了地方,小白宮的主人在門口站着迎接各位官員。這是民宅,只因與官員們關係密切,才借了她家的地方來辦舞會。於詩雅站在大門口笑臉相迎,想着今日是不是能憑着關係多認得幾個官員,於生意上有益。
衆人的車子都是停在門口的,進去的一段路走着進去。詩雅早聽說了這位白督軍譜擺得很大,都已經讓門房將兩扇大鐵門都打開了,結果車子“吱——”一聲正正停在了自己跟前。
車門打開,一個打扮得很是時髦的女人挽着一個大腹便便的戎裝男人下了車。
“好久不見呢,勞累於小姐在這裡候着。”雲萊巧笑着同詩雅打招呼。
“小白夫人見外了,咱們怎麼說都是從小的舊時呢,不過站着等一等,有什麼勞累的?”詩雅這幾句可是上前來握着雲萊的手說的,情真意切,怎麼看都是情真意切。
雲萊還想着能讓詩雅吃一驚呢,卻忘了自己出席了那麼幾場宴會,在這上海灘上還有什麼是秘密不成?詩雅早就知道了,更何況還有人給她漏口信。吃驚不是沒有,也不過是覺得這白督軍能爲了這個小女子就下車步行,挺奇怪的。
第一回合沒討着好,雲萊略微有些泄氣,但是不急,時日長着呢。
詩雅親自陪着健生雲萊二位貴客進去,白督軍左右二美,笑得開懷。
詩雅今日穿的,乃是近日香港那邊時興起來的衣裳,上襖下裙,卻與往常寬大的襖裙不同,上頭的小襖腰身收得極緊,後襬放寬在臀部處停止,更是襯得細腰肥臀遙相呼應,相得益彰;下頭的百褶羅裙樣式倒是普通,只不知道顏色是怎麼染的,上淺下深,到裙襬處成了黑色,將好好一個人更是拉得高挑窈窕,搭着一雙麂皮小高跟,走路時發出的噠噠扣地聲倒是將這一身略正經的行頭生生帶出幾分俏皮來。
相比之下,站在另一邊的雲丫頭就遜色了許多,身上衣裳雖然繡工精美,料子也貴,卻款式普通,且一般襖裙顯得整個人粗短了許多,遠沒有詩雅那邊看起來輕盈苗條。走了沒幾步,雲萊就別出苗頭來了,怎麼路上的人都看着那邊呢,細細一想,騰地燒紅了臉,這是在小娘眼皮子底下勾搭我的人呢!
想着,不免摟着健生的那條胳膊愈發緊了緊,帶得健生生生往她那裡跌落幾步。
詩雅那衣裳是五分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走起路來一蹭一蹭的,有那麼幾次恰好就曾在自己握着手杖的手背上,涼涼的,堪稱冰肌玉骨啊!正心猿意馬呢,被邊上這個沒顏色的小蹄子壞了好事。這大熱的天,被帶離了冰涼的所在,自然心裡就生出了邪火,也只能哼哼兩聲,不說話。
要說有什麼是比男女歡好更叫人沉迷的東西?想來想去,大約也只有曖昧了,又是被人生生打斷的曖昧,怎麼能就這麼放開,你說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