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氣不過的?”攸寧這話說着倒像是覺得敏之好笑得很。
“比如我嫁過來的時候,看見你三哥這個樣子,也氣不過,卻也沒有搬出去住。若是我一早就搬出去住了,只怕他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會瞞得到今天,早在天津老宅裡頭就給父親請了家法打死了。”
“嗯。”敏之只是低頭應了一聲。
“還是回去吧,好歹你乾孃在那裡,她是斷斷不會看着旁人欺負你而不管的。”
敏之想起來除夕夜時匆匆見着的乾孃,似乎幾日不見,蒼老許多。
“好,我回去就是。”敏之擡頭看一眼攸寧,“只是三嫂,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嘮叨了?”
攸寧橫她一眼,轉身回去竹牀上躺着翻話本子。
中午在府裡用過飯,下午便與攸寧結伴去城裡逛。原本還有大嫂和二嫂,誰知成俊忽然有些肚子痛,二哥又忽然鬧着要二嫂留下陪他。
“二哥這人,從前倒還覺得紈絝得很,怎的上京這一陣子,倒看起來可靠許多。”
“你們金家這三房男丁裡頭,我看着,也就他靠譜些了。”
“三嫂,你說起話來怎麼一陣陣的?”
“?”
“要麼嘮叨得跟個老太婆似的,要麼就跟街邊擺攤算卦的一樣高深莫測。”
敏之做了個捋山羊鬍的動作,攸寧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過新年,集市上自然有過節的樣子,多的是人,和擺出來的好看玩意兒。
敏之正和攸寧看人套圈圈,忽然覺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便往裡頭讓了讓,沒想到那人卻鍥而不捨地撞過來。
“你這人......”敏之擡頭看去,倒是一個沒想到的人。
“密斯金,好久不見啊。”
“密斯於?”
“不知密斯金方不方便,咱們去那邊坐一會兒?”手搖搖一指那邊的茶樓。
“我自己逛逛,你們去歇歇也好。”攸寧說。
“好。”
一進茶樓,詩雅就開口要了個包間,進去後也不說話,只等着堂倌流水似的將東西擺齊了,這才淡淡吩咐一聲:“下去吧,看着門。”
敏之忽然醒悟,這是要跟自己長談啊!
當下也不急,只斟了茶喝了慢慢等着,還問了一聲詩雅:“你要不要?”
終於,詩雅熬不住了。
“從前只覺得你圓滑會做人,倒不知道還這麼沉得住氣!”
敏之忽然想起來昨日姑母訓斥自己的那
幾句話,憋不住撲哧笑出聲。
“你笑什麼?!”詩雅倒像是被人冒犯了一般,立馬跳腳。
“沒有沒有,不是笑的密斯於,只是昨日正巧遭了人訓斥,罪名正是我不會做人,這麼看來,我倒是比密斯於要稍高明那麼一點。”
詩雅白了敏之一眼,目光裡倒是有些許沉痛及恨鐵不成鋼。
“自己夫君都給人搶跑了,你倒好,挺看得開的啊。”說出口的話卻帶着三分酸意七分挖苦。
敏之撿了一塊糕點嚐了,也不答話,慢慢吃完了,才抽出帕子將手上碎屑拂去,這才擡頭看了詩雅。
“於小姐今日特爲在街上撞我又約我到這裡來,就是爲着諷刺我的?那話也說過了,小姐您的諷刺敏之也收到了,這糕點不錯於小姐接着嚐嚐?敏之便不奉陪了,先行一步。”說完站起來作勢要走。
“哎!”
敏之嘴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回身慢慢坐下時,臉上已換了一副“姑且聽聽你要說什麼廢話”的表情。
“於小姐有什麼要說的就快說吧,家嫂還在下頭等着呢。”
稱呼也從密斯於變成了於小姐,看樣子是極其不想與自己多廢話的樣子。詩雅默了默,原本以爲她驟然失子又被人奪了夫婿,必定能讓自己佔盡先機,狠狠挖苦她一遍再讓她求着自己幫忙,眼前卻彷彿顛倒了?
也不容詩雅細想,只能趕緊說了。
“我與雲萊是從小認得的,那時候她還不叫雲萊,叫什麼我也有些忘了,大約是叫綠翹之類的。不知道你聽沒聽她說過我與她的瓜葛?”
“未曾。”敏之腦子裡過了一遍,彷彿聽雲萊說過什麼貓之類的,難道是這個?
“從前陸夫人那裡養了一隻貓,挺漂亮吧,夫人特別喜歡。有一回我打破了她一個什麼東西,她說了我幾句,回頭我就把那小貓兒綁了丟進荷花池了。”
詩雅閒閒說着,一條畜生的性命而已,不值當說什麼的樣子。敏之繼續喝茶,不置可否。
“雲萊小我一兩歲,那時候我八歲吧,她大約是六七歲的樣子,因爲太小,幹不了什麼活,就做了夫人身邊抱貓的丫頭。那天她見我搶了她的貓去,着急的要跟我拼命。”
詩雅看了一眼敏之,見她聽得認真,笑了笑,言語裡又恢復了囂張。
“六七歲的小丫頭能把我怎麼樣,何況我身邊還有人。我府裡頭跟來的兩個嬤嬤按着她,讓她眼看着我把那貓沉到了池子裡,哭得那叫一個慘烈。”
彷彿又重新看到了那一
幕,詩雅眉眼裡全是滿足的笑。
敏之放下杯子:“別怪我說的不好聽,你我現在不過是她的手下敗將,於小姐就靠着回憶小時候欺負她的那些事來挽回自己失落的心?還當於小姐有什麼高見,若是就這些,那實在不便奉陪了。”
“你以爲若她還是當年那個雲萊,你會輸給她?!”
敏之已走到了門邊,手放上了門把,聽她這話裡有話的樣子,回頭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詩雅起身開了門,朝外頭看了一圈,又將門闔上。
敏之皺了眉頭:“至於這麼小心麼。”
“聽我說。”詩雅將她按回椅子裡做好了。
“那貓的屍體給撈起來,陸夫人也知道是我乾的,但我是客人不是?總不能拿家法來打我。”詩雅嗤笑一聲,彷彿恨不得那天被打的是她。
“陸家的家法想必你也沒見過,我這個外人倒是有幸見識了一把。”
“哦?說來聽聽。”
“蒲扇見過沒?你們陸家的家法,就是用藤條編的蒲扇責打受罰人的背部,還要將整個背暴露人前。密斯金若是有幸,下回自己去見識一下那把藤條編的蒲扇吧。”
“恩,好。然後呢?”敏之隱約感覺,詩雅要說到重頭了。
“學塾裡頭,你帶着雲萊陪讀那幾日,我曾有一次與她在水房爭執,扯壞了她的衣衫,見着她的左肩上頭有一顆紅痣。”
“我也見過,她說是自小就......”
敏之看着詩雅熱切的眼神:“你的意思是,你見着她受罰那一次,她肩上還沒有那一顆紅痣?”
“正是。”
敏之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詩雅見她不信,有些煩躁。
“且不說紅痣這東西是能後天長出來的,於小姐大概不知道以黃鱔血點在肌膚上,就能得紅痣終身不退。先不說這個,聽於小姐口氣幼年時與陸府常有來往,那便該知道雲萊是什麼時候開始跟着隸銘讀書的。”
詩雅不知道她這麼問是何意,只能據實回答:“就在我淹死那貓不久之後。”
“這就對了。”敏之深吸一口氣,“陸大少說,雲萊自幼與他一塊唸書,是那時候積起來的情分,既然與於小姐所說的對的上,那麼......”
畢竟是自己的夫君,說起來還是心裡隱隱有些疼:“不管她是不是當年那個被你陷害的小丫頭,卻實實在在就是他陸隸銘鐘意的人,你我早就輸了,從他們二人相伴讀書那時起,你明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