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敬過一圈,有些上頭,敏之便吩咐墨玉雲萊在花園月亮門那裡等着,自己去園子裡透透氣。
廊子周圍長了一叢叢不知名的小花,有點像爬山虎的藤蔓,卻長出了一串串倒掛小鐘似的花,摘下一朵,還未湊近鼻尖,便有一股幽香充斥四周,趁着酒勁,越發清雅悠遠,叫人迷醉。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眼前忽地站了一個人,聲音冷淡,聽起來還有一絲不滿。
“呀,是陸公子。”敏之起身福一福,又看着來人的眼睛,笑道,“哦不對,現在該叫義兄了。”
說着一抱拳:“義兄有禮,敏之見過義兄。”站得也是腳步踉蹌。
隸銘沒法子,扶了一把,帶起敏之身上一股酒味:“你究竟是喝了多少酒?”說着不由得皺一皺鼻子。
“也沒有多少,就是漕幫的各位爺爺叔叔各敬了一杯。”敏之伸了手指頭出來,掰了一會兒,想是沒算清楚,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其實初進園子時並沒有這麼暈,敏之雖腳步踉蹌了些,但心中清醒,怎麼現在忽然暈的這樣呢?
隸銘喚過月亮門邊兩個侍婢:“小姐有些醉了,你們去弄點醒酒湯來。”
墨玉雲萊答應一聲便退下了。
隸銘瞧見敏之手上捏着的一朵小花,就着她的手輕輕一嗅,又看見腳邊一叢叢全是這小花,立刻明白了,拿了那花遠遠丟開,又帶着敏之坐到園中石凳上。
“敏之,好些了嗎?”隸銘正開了摺扇替她慢慢扇着,眼見着敏之臉上的紅暈消去了好些,眼神也不似方纔水霧氤氳,看着便驕矜了許多,不似方纔那麼......有情趣。
“好些了,我剛纔是怎麼了?”
“你摘的那花叫做野豌豆,香氣撲鼻,又兼你喝了酒,就衝了,所以有些頭暈吧。”隸銘含糊其辭,難道要告訴她那花提煉了常用作房中催情之物?好歹是義兄,做不出來。
“原來如此,多謝銘哥哥了。”好在敏之沒有在意,只是方纔她稱呼自己什麼?
隸銘好笑:“你方纔,叫我什麼?”
敏之思索一圈,自己的稱呼沒有錯吧?既然已認了乾孃,難不成還真一直要叫他“陸公子”或者“少幫主”?太傻了,乾孃不會高興的。
“......銘哥哥啊,有錯麼?”
“沒有,”狹長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甚好。”
墨玉捧了一碗酸筍雞皮湯過來,雲萊伺候着敏之喝下。
“太酸了。”漱過口仍然覺得牙隱隱的軟倒一片。
“誰讓你自己太蠢,喝那麼多酒還摘錯花。”隸銘沒事人一樣在一旁看着她將一碗酸湯喝下。
“都是長輩,不喝不就是拿喬?”
“你不會用白水代替嗎?蠢,母親怎的給我找了這麼個蠢妹妹。”末了嘆息一聲。
敏之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喝完了快走,前面來人催了。”隸銘一把拉起敏之,見她嘴角邊似有油腥,從袖袋裡取出一方帕子,不由分說給她抹了一抹,“還說不是蠢?嘴都擦不乾淨。”
說得墨玉雲
萊都捂了嘴嗤嗤地笑。
敏之臉上紅了一片,所幸園子裡暗得很,看不清。
廳裡頭來往敬酒勸酒的此刻都停了,正按着一桌一桌的將備下的禮物擡到主桌邊。敏之甫一進門,就被眼前光景嚇了一跳。
“他們這是在幹嘛?”
隸銘只是搖着摺扇不說話,冷眼瞧着那些搬弄箱盒的人。
雲萊也算漕幫中人,此刻看了一眼,便湊上去給敏之解惑:“這是給小姐的賀禮,原就是除了紅包,還有賀禮的。”說着斂聲退到一邊。
陸夫人遙遙看到了敏之,便招手讓敏之上前。
“上哪兒去了,怎的額上都是汗?”說着摘了帕子替敏之細細揩了。
“在園子裡透氣,碰上了銘哥哥。”
“別欺負你妹妹啊。”陸夫人朝隸銘狠狠瞪一眼。
“怎麼會?疼還來不及。”隸銘無所謂的搖搖扇子,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
“......蘇州分舵,海上生明月刺繡屏風一扇......”
“......揚州分舵,白玉玲瓏塔一座......”
“......淮安分舵,漣水雞糕一擔、金湖芡實一擔、淮山藥一擔......”
“乾孃,這樣當衆念出來,分舵的舵主們要生了攀比之心,就是敏之的罪過了。”
“就是要看看他們的孝心,你只管安心受着。”陸夫人正爲着淮安分舵那一堆破東西生氣,自己收個乾女兒就送這些?真好意思!
“乾孃......”眼見着那個淮安分舵的舵主臉紅得似豬肝一樣坐在人堆裡,敏之心下不忍,小心翼翼道,“送禮不過是看心意,若是都送的特產,那就是一樣的心意。只是我聽說,芡實並非此時節之物,得之不易,運輸保存更是不易,能得這一擔,想必已是他們極限,心意到了就夠了。”
陸夫人回頭看一眼敏之,手撫上她的手背:“我的好孩子,真是個可人疼的。”
又轉身招了隸銘身邊那常隨過來,向他耳語幾句,那常隨去了又來,向陸夫人恭恭敬敬說:“少主已想到了這一層,是以讓人將太貴重的和太敷衍的都記下來了。方纔淮安那位舵主,少主先時也派人查探過,確實是用心做事的,還請夫人放心。”
陸夫人見自己兒子做事情這麼仔細,不免高興;又見敏之與隸銘心思一致,不撮合成一對真是可惜,可是已然認了乾女兒了,往後的事還不知道怎樣,又不免有些失望。
“......福州分舵,脫胎漆箱籠一套,脫胎漆妝臺一架......”
“好大的手筆!”敏之納罕道。
回頭正瞧見那福州分舵的舵主握了酒杯前來,向着金嶽溪遙遙一舉:“待大小姐出嫁時,鄙人再送一架脫胎漆千功牀,哈哈哈哈。”被兩側的隨侍請了下去,想是喝高了。
敏之看看邊上一桌,隸銘好整以暇地坐着,拿了扇子閒閒扇着,眼睛盯着那脫胎漆器出神。
“夫人,禮單已經全對過了,請夫人過目。”方纔唱單的那位老先生遞了禮單過來,剛想退下。
“慢着,大少爺的怎麼不在上頭?”
“少主說了,他的禮原是京中備下的,但現在覺得不妥,臨時改了。”
“這樣......”陸夫人略一晗首,“老先生辛苦,您去坐吧。”
酒席又開,觥籌交錯間一片和樂景象。
“隸銘,你的禮呢?”陸夫人向着隸銘招招手,隸銘便到了女眷這一桌坐下。還好敏之的幾位嫂嫂都去後堂休息醒酒了,也不算太逾矩。
“就知道母親會問,在這裡。”隸銘托出一個雞翅木盒,遞給敏之,“打開瞧瞧。”
陸夫人瞧着這盒子眼熟得很,待敏之打開了湊過去一瞧,倒是唏噓了一陣:盒中躺着的赫然是那塊碧玉螭紋壁。
只聽隸銘笑着說道:“此是傳家之物,妹妹好生收好了。”
這玉璧敏之見過,隸銘慣常帶着的那把扇子上就掛了一塊,因此便以爲是家中孩子都有的,沒說什麼便收下了。
夜間散了席回到臥室,陸幫主見自己夫人什麼都不幹,光託了個腮坐在榻上發呆,便上去推她。
“你知道隸銘今天送給敏之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說來聽聽。”
“就是他外祖去世前給他的那一塊碧玉螭龍紋壁。”
“小子大方得很啊,不過那玉璧不是一對兒的嗎?”
“是啊,你兒子送了一塊。這玉璧他外公不是說了叫他給將來的媳婦兒麼?你說他是忘了還是意有所指?”
“嘿!小子眼光不錯。”陸幫主可能只聽到第一句。
“問你話呢,死鬼!”
“睡吧,我說你操這麼多心累不累,忘了也好意有所指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那麼多呢!睡覺。”
“隸銘說出去送客人了,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陸夫人自顧自說。
陸府外登仕街上,一架馬車飛馳而過,揚起一地塵土。
車中,一個女子給趴着按在椅背上,羅衣半腿,香肩玉乳粉白一片,鬢髮凌亂。
此刻她正拼命咬着下脣,卻也擋不住身體深處逐漸長出的那棵大樹。
“喜不喜歡?唔?”身後的男子氣息微亂,手上身下不停,卻還不忘問這一句。
“喜......啊!......喜歡。”女子已是控制不住,叫出聲。
“賤人!”眸中冷意一凜,男子抓住她的頭髮就往後提。
“啊!哥哥......”正銷魂間吃痛,忍不住就伸手抓住男子腿根,手上沒有輕重,長指甲抓破了男子皮膚。
男子猛地一把將她翻過身:“不許叫我哥哥。”
女子媚眼如絲,幽幽瞥了他一眼:“在園子裡頭聽到她叫你哥哥,我還當你很喜歡。”
話音未落,臉頰上已留下四指紅腫。
“帶着你的東西,滾。”擡頭時眼前男子已收拾好衣衫,把玩着那一塊碧玉的扇墜子,眸中沒有半點溫度。
女子將衣衫攏在身前,左肩頭的一點紅痣在車頂一盞風燈的火光裡,襯着她的瑩白肌膚,流露出一抹妖異的嫣紅,彷彿一滴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