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志一路上都甩了個冷臉給敏之,不是氣她,是氣自己。
好不容易求了大哥纔將這新玩意兒借出來,卻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那是什麼人啊?大哥是工部局交通部副部長,部長是洋人不管事,說起來算是名譽的,管事的就是自己大哥,怎麼還有人敢搶他的頭籌呢?還是那工部局的大門大開着誰都能進去把車開出來?
“好了好了,二哥哥,是我的錯,不該亂說話,早知道你會臭着一張臉對着我,我就不告訴你坐過這車了......”雖然是大小姐,也還是能體諒別人的。
存志想一想還是氣不過,正視着敏之:“哥哥我本來想給你看個新鮮的,你說誰這麼缺德把老子這點興趣給整沒了!太過分,你剛剛說是誰?蓮姨?老子一定要去問個清楚。”金家三兄弟都有乃父之風,一着急起來一口一個“老子”。
敏之看他這樣子,自然不敢往旁人身上引,立馬說:“我沒有說過,是你聽錯了。”
“是嗎?哦......可能是我聽錯了,我就不信問不出來,反正會開車的全上海就兩個,都在工部局裡頭,老子就不信了!”
敏之看着哥哥的樣子,想他平時也不笨,怎麼就爲了一輛車就能自己說什麼他就信呢?
二人一路拌嘴,直到車進了萬國飯店的停車場。
“二位少爺小姐,稍稍停一停吧,萬國到了。”司機聽二人嘰嘰喳喳了一路,腦仁都疼,但是那位小姐看着養眼得很,也就忍下了。
“好,你自己耍耍去,我們吃過晚飯纔出來。”存志掏出一沓紙幣,現在滬上時興這個,誰還用銀元啊?沉甸甸一大兜子,壓得人脊樑都彎。
“好嘞!”司機得了賞,自然沒什麼不同意的。
二人在飯店大堂找了個僻靜的位置落了座,存志先時聽說敏之愛喝凱司令的奶茶,就想讓她嚐嚐這裡的味道。
“別,二哥哥,前陣子奶茶喝絮了,你給我換個別的吧。”
“怎麼就喝絮了?和蓮姨出來得太多了吧,每次都喝一樣的。”
存志做主換
了個英式花茶。他的幾個女伴都喜歡喝這個,自己嘗過一次,奇奇怪怪的味道。茶麼,自然還是得老祖宗的喝法,憑他什麼東洋西洋,捯飭出來的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特別是那些個英國人,好好的茶泡好了,臨了還得問一句“加糖還是加奶?”傻了吧唧,怎麼不把茶湯倒了把茶葉吃了?!這些個洋人,就是些沒開化的東西,咱們老祖宗的東西,還是得咱們自己個兒來欣賞。
“怎樣?”存志小心翼翼地瞧着敏之把那花茶嚐了一口。
“不怎樣,酸。”敏之皺着眉頭回答。
“這可是英國人時興的喝法兒。”再下一個套。
“那又怎樣。”敏之白他一眼。
“嘿!”存志得意地比了個大拇指給敏之。到底是自家妹妹,這品味就是比那些個堂子裡的強得多。不好就是不好,人家愛喝那是人家的事兒。自己這個妹妹到底是沒叫自己失望。
“到底是咱們家的姑娘,這茶我也不愛喝!”存志很高興,聲調就高了些。
“你不愛喝還給我點?!”敏之氣結。
“二位聊得可真歡!”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敏之有些驚喜,是隸銘。
“銘哥哥!乾孃回來了嗎?”
“銘哥哥你個頭!我纔是你正經的二哥哥。”存志瞪一眼敏之,“個沒良心的。一邊去!”最後三個字是對着隸銘說的,但是神態親暱,可見是玩笑。
“娘還在京城,我也是回來處理些庶務,明天還得上去。”隸銘笑吟吟地瞧着敏之,那眼神,比存志還要像哥哥。
“陸兄真是大忙人。”存志心裡有絲絲失落,這話說着也不是揶揄。自己的差事是父親謀來的,不過是每日應個卯,衙門裡頭也就當是多養一個閒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自己也想好好幹一番事業,可像他這樣的得了祖蔭的爺,想踏實做事倒成了一種錯誤,每日鬥雞走狗纔是正理。這樣想着,有些羨慕隸銘。
隸銘瞧他神色有些低落,心裡略轉一轉就知道了究竟,也趕緊岔開了話頭:“敏之,前幾日在京城裡頭看見一個小
東西,機靈可愛得很,想你應該會喜歡,本想晚上送去府裡頭,不成想在這裡遇上了,倒省了我一趟腳程。”
不多時就有隨從遞上來個籠子,裡頭一隻通體雪白只鼻尖雙目並尾巴尖上一點黑的小獸。鬍子顫顫的,拿前爪滴溜一抹,兩個眼珠子圓溜溜咕嚕嚕地盯着敏之瞧。敏之自然十分歡喜,開了門就想抱在手上。
“銘哥哥,這是什麼?”
“東北鄉民稱它‘掃雪’,學名叫做白鼬,你瞧着給它起個名吧。”隸銘止住敏之想要伸進籠子的手,“這小東西瞧着可愛,兇悍得很,你小心一些。”
“恩,我會的。”此刻敏之眼裡哪裡還有旁的,一心一意撲在這個玲瓏小獸上,“就叫‘掃雪’就成,這名字雅得很”。這小東西也真奇怪,依偎在敏之懷裡,只拿眼睛這裡看看那裡瞟瞟,沒有半點畏懼,也沒見它伸爪子出來撓人。
“和你挺投緣啊。”隸銘笑笑,想自己把它帶回去的時候可沒少挨它爪子。
敏之笑了一下,沒空說話。見它向着桌上的點心抽鼻子,敏之就拿了一塊糕點餵它,吃得真香!又怕那糕點太乾把它噎着了,就想拿點水餵它。想起來自己的花茶不好喝,就將存志跟前那一杯奶茶順過來,就着杯口讓它慢慢的舔着喝了。
“嘿!這丫頭。”存志無語。
“叫什麼,你再點就是了,何況我們掃雪還沒嫌棄你呢是不是?”敏之低了頭,拿鼻尖去蹭掃雪的頭頂。那掃雪竟十分乖巧懂事,也將溼漉漉的鼻尖貼了上來。
存志瞧着十分羨慕:“銘......哥哥?”
隸銘抖了一下:“說!”語氣裡滿滿的嫌棄。
“要不您回京城的時候也替我弄這麼一個回來?我想拿來哄哄那芸晴書寓的小花魁。”存志腆着臉。
“呵呵,我樓上還有一局酒,先走了,敏之好好玩。”隸銘拍拍敏之的頭,看都不看存志一眼,走了。
“什麼人嘛!”存志一臉憤恨盯着隸銘遠去的背影。回頭見那小東西已經將自己一杯奶茶喝了個精光,正在那兒咂吧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