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方院落,將兩人於外界完全隔離開了,哪怕外面總統上任又下臺,直系皖系輪流着坐莊,奉系獨霸東北,其餘幾個軍閥沒事就打打鬧鬧......這院落裡頭的兩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也就活得分外輕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牡丹被稱作“國色”,但是那一分傲骨,卻明明白白是武周則天皇后給的。那一夜武皇喝多了酒,寫詩給衆花神叫明早開花給她看,第二日抗旨不遵的,只有牡丹而已。就是那一天起,牡丹被貶去了洛陽,還要受“火刑”,卻從單純的嬌豔,到如今叫人尊敬的地步。
只是名頭大了,總會叫人覺得難伺候。
就比如現在,隸銘看見院牆角落裡那一排小花苞,興奮得跟第一次聽見敏之有孕一模一樣。
“再等上幾天,五天吧,不能再多了,大約就能看見花開!”
敏之的手仍舊插在棉袖套裡,是冬日裡隸銘拆了自己一件袍子替她做的:“我知道了,我等着。”
四日之後一場春雨,比之前幾日的大了些,隸銘一早就被雨聲澆醒,批衣去看那牆角的花苗。萬幸雖然是風中搖曳,好歹還不至於被打殘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光正好,晴空萬里。隸銘伸手一摸,身邊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披着衣裳出去,果然她正在花圃邊站着,在她身後,幾株都開了花。送花苗進來的人是不懂牡丹的,不知道從哪裡收來的苗子,各色都有,只是沒有一朵是上品,叫人多少生出些遺憾。
她就站在那裡,對着自己笑。
“花開得真好,我喜歡。”敏之笑着說。
隸銘瞧見了人,心裡定了不少,邊說話邊往她身邊走過去:“既然喜歡,我們以後每年......!”
明明剛剛還一雙眼睛裡透着笑意的人,自己不過是分身看了一眼她後頭的花,怎麼眼睛就閉上了?
是困了嗎?
隸銘笑着走過去,正好在她摔到地上前將人摟在懷裡:
要是困了,就去牀上睡,怎麼能在這裡躺下去呢?
隸銘笑着,將嘴角貼在懷裡人的額頭上,聲音裡是寵溺,眼前卻被水
霧擋住了視線。
你的手怎麼這樣冷?是不是我的袍子不夠暖和?我再給你做一個暖手好不好?
你怎麼還不醒?是在撒嬌要我把你抱進去?
......
敏之你快醒醒,沒有幾天了,很快就能出去了。
敏之,你快醒醒!
來人啊,快來人,平時都盯着我們,現在都去哪裡了!
......
隸銘不知道的是,原本計劃好的事情,因爲曹錕執意發動直奉戰爭,西北軍馮玉祥認爲機會太好,已經提前舉兵奔赴北平,政變,已經發生了。
所以看着他們院子的人,凡是個兵,都被集合起來保衛總統府去了。
沒有人。
敏之睡了三天,一直沒有醒過來。
第三天上,一夥人踹開了關了六年的小院的大門,打頭進來的,是項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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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院子就那麼點大,進了院門照壁後頭就是三間平房,中間的睡覺,左邊的書房,右邊是廚房,熟門熟路,項領就進了中間那間屋子。雖然進不來,卻在外頭守了六年,什麼時候少主在幹什麼,他比少主自己還要清楚。
可是進門,卻看見了向來講究的自家少主鬍子拉碴地坐在牀前磚地上。對比面容,聲音卻溫柔得一塌糊塗。
“敏之你瞧,我說了他們就快到了,我沒有騙你,你睜開眼看看?”聲音酸澀,聽到的人俱是一驚。
項領正要上前,隸銘忽然回頭看着他們大吼:“爲什麼不早點來,爲什麼?”
一向冷情的少主,居然在他們幾個面前哭了。
項領心裡明白是不好了,後面跟着的十三機靈,已經轉身出去叫人了。
項領此刻心裡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馮將軍提前舉事,卻沒想到造化這樣弄人,對比一下日子,說不定不提前,少夫人還不會這樣,起碼那時候有人守在外頭,出事的時候也能有個人幫忙叫大夫......
“師父,少夫人沒了,師兄跟失心瘋了一樣,眼睛裡都沒有焦點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時半會哪裡去找大夫,當然是萬
能的自家師父最靠得住了。
“這......我去看看。”
掀了下襬大踏步進門,裡頭一片哀悽,一屋子的老爺們哭得跟娘們似的,師父看見這情況就心道不好。
只能強壓下心中震驚,走到隸銘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節哀吧。”
隸銘趴在牀邊哭得肝腸寸斷,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哭過,可是人沒了,他沒工夫介意那些。
雖然是對死者不敬,還是要上前拾掇一番,也好送人上路。
“十三,去附近找些丫頭婦人過來。”
姬十三也明白,這是要將人裝殮了,一屋子都是男人,確實不合適,只能哭喪着臉先出去找人。
人來了,男人們先請出去,在外頭三三兩兩或坐或站,隸銘一個人站在花圃邊。
不過三天,牡丹都凋落了,那天早上,敏之看着自己笑的時候,不還開得好好的嗎?
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裡敏之穿了一身紫色襖裙,站在花圃裡跟幾位夫人說話,說什麼“烏金耀輝”,說什麼“妹妹當了差事”之類。自己醒來後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敏之穿的那身紫色襖裙上了,如今想來,說這些話的意思,難不成是指敏之是這烏金耀輝的花神?
無奈地笑了笑,真該好好地抽一抽自己的腦殼,這樣怪力亂神的東西也能想出來!
可是不過是想想而已,自己腦袋上怎麼就忽然痛了一下。
迷茫着眼睛擡頭去看,忽然覺得腦袋上又捱了一下。
不對!是有人在打我!
回了神,就看見師父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順便一手提起來隸銘的耳朵:“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好好的人躺在那裡,你怎麼一臉死了老婆的德行,很好玩嗎?!”
隸銘有些呆,好不容易回過的神又跑遠去了,只聽師父繼續扯着他的耳朵罵:“人家好心來幫忙收斂的小媳婦們都快被嚇死了,還以爲是詐了屍了,你是吃飽了撐的?就不能好好看仔細了再下結論?!”
“你是說......”隸銘擡頭看他,晦暗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簇光,“敏之還好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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