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的臉色很難看,抱着一絲僥倖,福王親自跑去了城頭。
不過,但福王走進城牆邊,看到來來往往一個個兵士皆是神情緊張,面帶驚懼的時候,他才終於發現了事態已經大條了。
而此刻,實際主持洛陽府事務的福王府長史兼領洛陽府同知彥文虎這才急急忙忙,又重新跑到了城頭上見到了福王。
一見面,彥文虎臉上那焦慮的神情便出賣了他的心思,湊近福王,彥文虎幾乎是用絕望的語氣將而今洛陽府的局勢一一道出:“殿下……偃師(今河南省偃師市)、宜陽(今河南省宜陽縣)、新安(今河南省新安縣)、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孟津(縣治在今河南省孟津縣老城)、登封(今河南省登封市)、永寧(今河南省洛寧縣)、澠池(今河南省澠池縣)、嵩縣(今河南省嵩縣)……10縣都陷了……賊寇狡詐,由外而內,一一陷落以至至今府衙方知。而今流民集聚數十萬,羣情洶涌於城外。事急已危啊!”
華玉潤肥胖身體微微一晃,彥文虎手腳伶俐,及時扶了過去。但緊接着,貼近了身體的福王開始咆哮:“那孤的王莊呢?孤留在城外的數百王莊呢?彥文虎,你給孤交代清楚了!”
福王府長史,本來就有統領福王屬官的地位,可謂是皇室外王府第一人。同樣,也負責管轄衆多產業。彥文虎代替福王推上洛陽府同知的位置,不僅有讓其代掌洛陽府權力的原因,也有照看諸多田莊糧庫銀庫的原因!
眼下……城外十縣陷落,王莊是個什麼情況,腳趾頭都想得出來。
果然,華玉潤剛一咆哮,彥文虎整個的人身子都快軟了下來。
“臣下……無能。流民如洪水漫過,整個洛陽府外,難有幸存……”彥文虎說罷,福王這搖搖欲墜的架勢就更加厲害了。
好在其他幾個近侍見此,連忙過來扶住福王。
看着彥文虎,福王氣喘吁吁,還待怒喝幾句。卻沒料這話應剛落,還未說什麼,一股更大的聲響猛然傳來。
好像九天雷咒一樣徹底將福王的聲音淹沒,這下子,所有人也不管福王是什麼情況,齊齊趴在城牆邊上,看向城外。
都說人數上萬,無邊無岸。這洛陽城外又是速來寬闊,怎麼說平素間擺個萬把人也是看得出的。
但直至今日,所有人這才發現了自己的淺見薄識……
人數上萬,的確看起來可以無邊無岸。但若是數萬,十數萬,數十萬呢?無法想象,當數十萬人擠在眼前,將整個洛陽城全部圍起來的時候,那將是怎樣一個絕望。
從數丈高的城牆上望去,人羣就像螞蟻一樣將整個視界全部佔滿。
就好像,突兀間眼前全部被擠滿了一種色彩一樣。一種灰布色的,黑髮色的色彩,充斥眼前,無邊無岸,充斥一切。急劇視覺衝擊的畫面讓所有人一瞬間變得失聲了起來。
隨後,當視覺的震驚過後,聽覺的震撼於此襲來:“殺啊!”
“官府糜爛,貪官橫行。我輩伐無道,誅不義。殺伐救蒼生!”
“殺!”
“殺!”
“殺!”
無邊無岸的人羣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凝聚的人。隨後,此子高呼一聲,數十萬人齊聲大吼:“殺!”
一個殺字,猶如有實質一般將倚着城牆站起來的福王腿下一軟,竟是癱軟在地無法起身了:“怎會如此……數十萬流民……數十萬人反賊啊……”
“殿下……殿下……”
所有人紛紛大呼小叫起來,一個個擁擠在華玉潤身邊,試圖將肥胖沉重地華玉潤擡起來。
好在離着不遠的世子華儀柳迅速趕來,連忙扶住了華玉潤。也許是見到了華儀柳的緣故,華玉潤竭力掙扎起身,抓住兒子的手筆,疾聲道:“眼下洛陽事,一切以世子爲主。保住洛陽,保住基業!殺光反賊!”
說罷,怒極攻心的華玉潤歪着頭吐出一口鮮血便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見此,紛紛悲呼了起來。
華儀柳卻緩慢堅定地將華玉潤緊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掰開,喚來一名王府醫官,抹掉臉些許溼潤後,大喝:“父王無事,當下是送父王回福王府靜養爲要。都讓開,送父王回覆。洛陽之事,以本世子之命令爲準!”
在場官宦面面相覷,此刻,福王府長史兼領洛陽府同知的彥文虎當下大喝:“臣隨時聽候世子命令!”
其後的洛陽守備李宏也是緊跟其後:“末將聽候世子軍令!萬死不辭!”
“吾等聽候世子吩咐!”其他人紛紛反映了過來,齊齊大喝。
只是衆人神色難辨,一個個低頭將臉上的情緒掩飾。
此時的華儀柳倒是無視了城外的紛攘,手中權力掌握後,他便開始興奮了起來。當然,首當其衝的還是要平定民亂。
“李宏!巡兵營立刻出營彈壓,王府衛隊,巡城軍立刻招收新兵訓練!”華儀柳看向李宏,手握五千官軍,雖說戰力算不得天下強軍,卻也是整個城內最強大的武裝力量了。
李宏得了命令,高聲應下,便出去開始調動兵馬了。
此刻,經歷過福王暈倒後,衆人似乎也找到了一個主心骨。紛紛在城門樓上聽候華儀柳的命令。
華儀柳也是有些格局的,坐在上首,第二個命令發向彥文虎:“你爲洛陽府同知,即刻將收攏城中流民,各士紳當盡心竭力賑濟流民,不得拖延。城內若有反抗王命者,可立時彈壓,不得寬限。”
“臣下聽令!”彥文虎當下應是,不過這麼個稱呼卻讓城中一應官紳心下的感覺頓時不一樣了起來。一般而言,他們互相稱呼都是屬下,下官什麼的。但可沒有稱呼過臣下啊……那玩意是對天子用的。雖說在對於王府屬官而言,對皇室也要稱呼臣下。但畢竟,眼下彥文虎履行的是洛陽府同知的職權,人家可是地方官啊!
難不成……福王府真有絕對把握,甚至連巡撫大人那等陸氏核心人物都明面支持華儀柳入皇城了?
這個念頭一下,衆人的感官頓時不一樣了起來。
“吾等定用心賑濟,讓世子放心!”
人羣中紛紛攘攘,除了少數幾個早就購買了洛圖皇室紡織股本的士紳外,這些親近福王府的本地士紳一個個都激動了起來。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城外數十萬流民在圍城。也忘了剛剛給他們的震盪。
此時洛陽府府衙。
洛陽府衙而今的氣氛十分怪異,按說府衙裡頭做主的當然是知府也就是隋文煥。府衙裡頭的中心當然應該是在正廳裡頭辦公的隋文煥,府衙裡頭數十文吏,數百衙役,都該是以隋文煥惟命是從。
事實上,在十天前的確是這麼個模樣。
但自從福王府長史彥文虎“屈居兼領“洛陽府同知後,一切都變了。府衙裡頭一個個都望着偏廳的同知廳裡頭跑,一個個文吏壓抑對同知的命令也是不敢怠慢,反倒是手握正印,爲堂官的隋文煥落了個冰火兩重天,被福王支持下的彥文虎強力架空。
由此,整個洛陽的權力也的確大半手握在了福王手中。
眼下流民大亂,造反攻城。按說這麼大的消息,怎麼也不該再排斥人家了。沒想到福王跑上城頭後,卻依舊沒一人主動通知隋文煥,甚至當衡王到府衙裡頭詢問情況的時候,依舊沒人主動搭理他們。
隋文煥見此當然不會在巴巴地跑向城頭去見福王,但衡王華言徽卻是按捺不住怒氣。於是拉着隋文煥跑去了福王府。
打着的名頭,自然是探病。
雖說沒人主動通知他倆,但衡王的消息也是暢通的。自然知道王府田莊被衝破,福王過半家財煙消雲散。
同爲親王來探病,福王府裡頭誰也攔不住。
於是華言徽在福王府臥室裡見到了病牀上的福王,經過醫官一番治療,福王的倒是氣色好轉,其實臉上的抑鬱誰多看得見。
見了華言徽,華玉潤是半分敷衍都不想改了,也不叫人搬個椅子給做,就這麼大刺刺地起身問:“衡王此來是爲何事?”
“孤聽聞城外大亂,流民造反攻城以至於皇叔病體違和,故而來慰問。請賜教此時洛陽當如何應對?”華言徽一個軟刺丟了出來,華玉潤的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
不過華玉潤的城府的確了得,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淡淡道:“洛陽之事,洛陽能應付得了。過些時日衡王隨我進京便是了,此間俗事,就不勞衡王掛心了。”
華言徽一臉關心道:“如此怕是有些不妙吧。其實孤也有精兵千五,每日在校場訓練無事,不如就派出去爲皇叔幫忙吧?”
“這就不必了!”華玉潤還未說罷,一人意氣昂揚步入,金冠黃衣,正是福王世子華儀柳,初掌權力的華儀柳氣色很好,微笑道:“王兄,洛陽此間事就不必叨擾貴部兵馬了。小王已經擴軍備戰,命巡兵三千準備出城平剿。想必,不日捷報將傳。倒是小王有聽說近日蘇氏船隊集聚洛水,可不知忙着什麼呢?”
華言徽輕笑一聲,被華儀柳這話噎得說不出話了。城中已經有不知多少風聲在傳,說是蘇家集聚大批船舶,是要逃亡開封城了。惹得前不久剛剛買了股本的人都是找着蘇默要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