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騰見這陣仗,也是有點傻眼。不過看了一眼老闆程炳欽滿不在乎的模樣,硬着頭皮道:“在下戶部分司……”
“戶部分司要來收稅,那去碼頭上,去稅關收。我這裡是平安大廈,可不是你們戶部的衙署。更何況,現在戶部分司的職權已經暫時停頓,等待宣撫司接管。你在此喧譁,我便是將你壓入宣撫司大牢,在金鑾殿上也是我佔理!”蘇蘭若竟然是直接打斷方騰的話,目光冷冽,似要殺人一樣。
這會兒的方騰也是來了火氣,看着程炳欽惱怒的表情,冷笑道:“不錯,戶部分司職權即將移交,方某人體恤宣撫司稅務工作,這不是來幫忙了嘛!現在我方某人要來請諸位老友過府一敘,讓他們多多配合宣撫司稅務工作,難道還不行嗎?鄧瓏竹,呂彩煌,袁興隱。我方某人所在的戶部分司即將‘不收’你們的稅款了。現在,看在往日情分上,邀請你們過府一敘情誼,不知諸位……是去,還是不去啊!”
到最後,方騰幾乎是要吼出來了。
被點到名字的都是這些中小商戶裡頭威望高的領袖般的人物,聽了方騰這話,頓時戰戰兢兢出列。
此時的蘇實恬肺都要氣炸了時爆喝:“方騰,平安大廈不歡迎你。你要發請柬邀請人,都給我滾出去!”
方騰神色變化眼角瞥向程炳欽,這會兒的程炳欽倒是好脾氣地站了起來,大笑道:“好。人家屋主不讓我們在這裡帶着,那我們就不呆。自己的地盤自己做主嘛,讓我們滾就滾,誰讓這事人家的地盤呢。自己的地盤裡,當然是讓誰幹嘛就幹嘛了。走,咱們回自己的地盤去。倒要看看,誰敢不在我的地盤裡不聽話!”
說罷,甩手就要出去。被點名了的鄧瓏竹,呂彩煌,袁興隱几乎整個心臟都要蹦出來了,快步想要跟上去,卻又是生怕惹了蘇氏震怒。頓時,這三人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們怎能不知道程炳欽的意思?
平安大廈是蘇氏的地盤,蘇氏的地盤當然不能容忍戶部分司在此搗亂。趕着他們出去也行,但這些商戶要是敢靠向宣撫司,那就等於得罪了戶部分司,得罪了程炳欽,得罪了陸氏。到時候,這些人連崇文門都進不去,更別說將貨物賣出去了。倒時候他們的結局就只能是虧得傾家蕩產!
燕京戶部,乃至燕京,那都是陸氏等各大世閥權貴的地盤!
“來者便是客,程主事既然來了平安大廈,我們作爲主人的怎麼能不講禮儀,驅逐客人呢?這可不是我們的待客之道啊。來人,看茶請座。接下來的環節都沒結束,錯過了大戲那可就太遺憾了!”此時樓上,卞懷濤伴着一個年輕男子走了下來。
年輕男子相貌俊秀,儀表非凡。尤其是目光灼灼,氣場強大。伴隨着他清朗的聲音,整個平安大廈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被他吸引過來。
此人,正是蘇默!
只聽蘇默繼續笑着道:“請坐吧!”
蘇默一聲話出,聲音並不大。卻讓人感覺到有種震撼心神的力量,竟然是不由地隨着蘇默一句話出來,便坐了下去。
至於這句話所對的戶部分司的人,更是在蘇默的目光下,有些腿軟。程炳欽一陣頭皮發麻,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方騰倒是不敢坐,直接跑進了程炳欽後邊站着,儼然忠誠小弟。
看着蘇默也出場就鎮住了所有人,卞懷濤對視一眼蘇蘭若和蘇實恬,都是悄悄放鬆了一口氣。
只有戶部分司的一干人面色不忿,盯着那幫子客商,如同怨鬼一樣。偏生,所有客商被戶部分司的這些人盯住了,都是如同被惡狼頂住的羔羊一樣,無力反抗。
對此,蘇默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便示意蘇蘭若繼續:“念保單情況吧。”
“蘇氏船隊赴朝鮮貿易,保單金額三百萬兩。”
“四海船隊赴朝鮮貿易,保單金額四百萬兩。”
“五峰船隊赴朝鮮貿易,保單金額三百萬兩。”
“蘇氏船隊保單內容:共計有絲綢價值七十八萬七千六百二十兩,此外上等茶葉價值四十九萬七千八百三十兩,火腿,桂圓,筍乾,羽毛齒革等各色貨物價值一百九十一萬四千五百五十兩。南貨北貨總計三百萬兩,未購取。”
“四海船隊保單內容:共計有上等精美陶瓷價值九十七萬三千六百四十兩,蘇繡湘繡蜀繡粵繡等精美繡品價值一百二十七萬三千六百兩。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各色精品,湖筆徽墨,古墨端硯,宣紙,景泰藍等價值一百七十五萬兩千七百六十兩。未夠取!”
“五峰船隊保單內容:共計有崑崙和田玉,雲錦,宋錦,蜀錦,上等皮毛,獸骨,駿馬,福建龍巖沉缸酒,女兒紅酒,紹興花雕酒,竹葉青,杜康酒,狀元紅酒……南貨北貨共計三百萬兩,未購取!”
保單的內容被唸了出來,除了震驚的數字以外,其中內容,已經將所有人都震驚再也坐不住了。
哪怕是之前剛剛還被一衆戶部分司官吏恐嚇得坐臥不安的大小商戶們,此刻也不由對眼下這些保單感到震驚。
這哪裡是什麼保單啊,這分明就是一個可以將整個天津所有貨棧全部掃空的超大規模訂單。
一千萬兩,而且還保不齊這穿回來之後將會帶來的訂購量。如此鉅額的訂單,將是怎樣一個超級龐大的市場?
這個時候,還要擔心貨物到了燕京以後連崇文門都進不去,導致最後全部虧本嗎?
管他的!
只要我的貨物賣了出去,只要能過賺到利潤,還管他什麼戶部分司!
大不了,到時候直接不走漕運,等着三大船隊的船過來,直接將自己收購到的貨物,囤積的所有貨物都賣給他們。
有了這些人在,那些稅關還能剝削他們嗎?
所有的商戶,無論大中小全部被這鉅額的訂單幾乎要砸暈了過去。
有那反應快的,直接當場就衝了過去,只不過他們在外圍根本不能經常,只能抓住一個三大船隊的員工,然後衝着上頭的仇天大喊:“仇天公子,我有貨物啊。景泰藍瓷器,官窯私窯您隨便選,我這裡還有收藏的無數珍品,您隨便挑!”
“我也有貨物啊。我的蘇繡冠絕天下,掌櫃的,您一定要買我啊。”
“我賣我賣,還有我!我有名酒,我有名茶!”
“我買一份保單,快給我。我要入場,我要告訴五峰船主,我有大量足夠穩定的貨源,一定要賣我的!”
“對,對。我交稅了,我交了宣撫司的稅,我是交了宣撫司稅的人。快放我進去,我也要入保。賣貨物!”
……
整個場內幾乎瞬間就瘋狂了起來,儘管有了準備,但整個平安大廈瞬時間就被這陣仗給嚇了一大跳。所有員工全部過去維持秩序,蘇蘭若,蘇實恬,卞懷濤,仇天,五峰船主武直,一個個上場維持秩序,收受着所有人的恭維,自顧自地挑選着自己的中意貨物。如此集結的貨源,足夠他們壓價,選到自己的合適滿意的貨物。
直至此刻,程炳欽這才嚥了一口唾沫,似乎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們說什麼……”
方騰下意識地結過話:“他們說,要將東西賣給三大船隊,要買平安保險的保單保他們平安……要……要交宣撫司的稅……我們……完了。”
方騰整個人渾身都癱軟了起來,程炳欽憤怒地一腳踹向這個說了大實話的忠狗:“滾,你這個壞我大事的廢物!滾,滾!”
“蘇默,你好狠毒!”程炳欽深深看了一眼蘇默惡毒。
說罷,程炳欽逃也似的離開了會場,離開了平安大廈,窩在戶部分司衙署,戶部分司由此大門緊閉,他明白,眼下誰也無法阻攔天津宣撫司收回稅務權力了。但他不甘心,他決定一會兒就讓自己的小弟們統統跑出去,死死將戶部分司的銀兩卡住不給宣撫司。就算拼着官位不要,他也要狠狠出一口惡氣。更何況,蘇默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戶部的人事關係!
與此同時,天津宣撫司稅務司的大門打開,得知消息的一大幫子大小商戶爭前恐後交納稅費。
如此盛大空前的場面,讓所有人都感覺到難以置信。
得知消息的天津兵備李彤從久久嘆息了一口氣,對下人道:“隨他去吧。”
說罷,李彤從提筆就開始寫乞骸骨的奏章。他着實是不願意參合兩個大勢力之間的鬥爭了,尤其是近在眼前的蘇默如此彪悍,而與其作對的下場又是如此令人膽寒。
一旁的一個親近官員聽此,有些不甘心地問:“依着程炳欽錙銖必報性子,只怕會拼了命地卡宣撫司的銀兩吧。若是宣撫司連支付官吏薪水的錢都沒有,蘇默還如何立足天津?”
“你難道忘了王尚嗎?”李彤從眼皮也不擡地回了一句。
那親近的官員顯然有些難以置信:“那可是連程炳欽都不買賬的主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