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些菜的排布位置皆是固定的,而方思遠早已經熟穩記牢,故而即便看不見,亦能夾得到。也是因着這個原因,他的動作比普通人稍稍放慢了些,可是卻顯得愈加優雅矜貴。
只是雖然方思遠每每能將箸子準確伸到盤子裡,但是卻保證不了夾到的到底是什麼。比如說這盤尖椒牛柳,他現在一筷入內,夾到的竟然是尖椒,白汐景還沒來得及提醒,方思遠便已經被嗆得眉頭一蹙。
白汐景剛要起身去給方思遠倒茶的時候,一旁的少陵卻是忽然伸手拉住了白汐景,然後用着極其認真的神色,緩緩的搖了搖頭。
白汐景不解的看着少陵,少陵卻忽然偏了偏頭讓白汐景去看方思遠,這才發現方思遠剛剛蹙起的眉早已經平復,俊逸的臉上神色很是自然,彷彿剛剛被辣椒嗆到的根本不是他。
難道那辣椒根本不辣麼?
白汐景不禁有些好奇,遂伸出箸子也夾起了一塊尖椒想要嚐嚐。卻不想自己只是咬了那麼一小口,便覺得口中那辣味的衝勁嗆得她喉嚨一熱,舌頭都有些發麻,連帶着眼睛裡都起了一層水霧。這般的辣味,他居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可是想到他那馬上恢復平靜的面容,白汐景心裡便已經知曉那不過是那個男子的驕傲罷了。
心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而少陵見狀則是跳起來跺了跺腳道:“美人姐姐,你去吃那尖椒作甚。”說完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一邊去幫着汐景倒了一杯茶遞到了她的手上。
“謝謝。”白汐景先是道了一聲謝後,這才捧着茶杯準備喝水。
“等等。”一直沒有說話的方思遠忽然開口阻止道,辣紅了一張的白汐景和少陵被方思遠這麼突來的一句話弄得都是一愣,隨即都將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那茶水是熱的,喝了只會更辣。少陵,你去讓丫鬟取冷茶來吧。”方思遠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面上的表情卻是柔和。
“嗯。”少陵應了一聲,便走到門口吩咐丫鬟去了。
而白汐景被辣的不斷地呼着氣,清豔的臉上那暈開的紅霞卻是不知是辣的,還是因爲出了醜而覺得羞澀了。
方思遠更是說了那一句話後便沒有再說話。
“喵——”就在此時,一陣清脆的貓叫聲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屋子裡的寂靜,白汐景聞聲低頭一看,卻見那隻白貓兒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現在正在自己的腳邊蹭着桌腿,不時還“咕咕”的叫着。
看樣子是被食物的香味給吸引過來的。
白汐景看了看桌子,自己的面前正好放了一盤鯽魚,估摸着這小傢伙就是衝着這個來的。倒不是她不願意給它,只是這鯽魚多次,還是莫要給貓兒好。如此想着,白汐景便沒有理會在自己腳邊爲了吃魚而撒嬌的貓兒。
那貓兒似乎懂了白汐景不會給它魚,頓時忽然大聲“喵”了一聲,弓着背白色的毛都豎了起來,一副“我生氣了”的模樣。
果不其然,貓兒見白汐景一副不爲所動的模樣後,竟是順着那桌腿爬了上去,目標直奔那盤鯽魚。幸得白汐景眼疾手快,連忙伸出右手將那盤鯽魚擺放在了另外一邊,然後左手一把抓住了貓兒:“你這傢伙,還真善變。”
白汐景小聲道,然後拎着貓兒走了出去,將貓扔給少陵道:“你家貓兒餓了,想吃魚。”
“誒?”少陵一愣,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開口道:“它不是剛吃了嗎,這麼快就餓了?”
這貓兒似乎聽的懂人話,聽少陵這麼一說頓時有些不樂意了,猛地轉過身子,兩隻爪子一伸,再次無比熟練地抓起少陵的小臉來,害的少陵在那裡哇哇直叫。
等着白汐景和少陵將那隻鬧脾氣的貓兒哄好了以後,這才重新回到飯桌邊,卻不想他們進門看到的那一幕竟然是方思遠夾起了一筷子鯽魚吃了下去,這一次的他倒不是剛纔那般輕輕的蹙了蹙眉了,而是臉色忽的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魚刺給扎到了。
“誰把菜換了?”方思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冽,似乎有發怒的前兆。這般的氣勢駭的白汐景也跟着臉色一變,心裡竟然用出了一絲害怕。
她剛剛只顧着將魚放在貓兒夠不着的地方了,卻是忘了方思遠看不見。只怕都是因着她亂換了菜式,這才引得方思遠他被魚刺卡着了。
少陵一副驚恐的模樣看着一旁的白汐景,大有“你這人怎麼這樣,這下有你的了”的情緒在裡面。
白汐景有些尷尬的微微低了低頭:“對不起,是我剛剛換的,忘了跟你說。”
方思遠聞言似乎蹙了蹙眉,白汐景本來以爲他還會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畢竟方思遠的毒舌讓她印象極爲深刻,卻不曾想,方思遠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白汐景慌忙的走到飯桌旁,伸手就要把盤子換回來,卻不想方思遠卻是突然開口道:“不用換了。”
說完便默默地重新挑了一筷子的鯽魚,慢慢的,細緻的剔着魚刺。
但這鯽魚非但多刺不說,這刺還繁複縱橫,大小不均,方思遠根本就不好剔。
而此時剛好丫鬟將冷茶送了上來,白汐景忙低聲囑咐了一聲,讓丫鬟把醋拿來。方思遠既然被魚刺卡着了,依着他好強的性格,斷不會親自開口要這些的,所以便由她來吧。
見方思遠沒有生氣,也沒有發怒,少陵似乎覺得有些神奇的眨了眨眼睛,最後被白汐景狠狠地瞪了一眼,他這才“嘿嘿”一笑,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繼續吃飯。
丫鬟很快便拿了醋來,但是方思遠卻是沒有接。似乎擔心方思遠他們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那丫鬟便沒有退出房間,而是侍立在一旁。
白汐景雖然又夾了些菜,慢慢吃了起來,卻不想自己都吃了一小會兒了,方思遠還在剔着魚刺,心裡不禁升起一絲愧疚之感,也有些心疼那般逞強的方思遠。
白汐景便悄悄地挑了一塊鯽魚,然後也細細的剔起魚刺來。不得不說,因着眼睛看的見,白汐景的動作明顯着比方思遠要快了許多。白汐景看了一眼方思遠,然後將剔完了魚刺的鯽魚放回了盤子裡,離着方思遠近一點的地方。心裡想着,他若是要吃,應該能夠取得到。
如此反覆剔了幾塊鯽魚後,白汐景這才繼續吃自己還未吃完的飯菜來。不過此舉卻是看的少陵在一旁一直吃吃的笑着,直呼什麼“戲本誠不欺我,才子佳人果真是這般訂了情。”
“……”弄得白汐景一陣無語,而方思遠卻不知所云。
白汐景剛剛埋下頭去,準備吃飯之時,卻不想方思遠忽然放下了筷子,那竹筷砸在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隨即便見他眉頭一挑,涼涼的開口道:“誰把刺給剔了的?”
剛剛纔放回去的心被方思遠這麼涼涼的一句話再次勾了起來,落不到實處。白汐景只覺得心裡一陣緊張,而且看着那應聲跪在地上的丫鬟,白汐景忽然有些無力,怯怯的開口道:“對不起,還是我……”
話還沒有說完,白汐景便已經聳搭着腦袋低下頭去了。
爲什麼她和方思遠吃上一頓飯要這麼提心吊膽啊?白汐景只覺得欲哭無淚。
方思遠聞言面上的神色變了幾許,只見他脣角勾起一個莫名的弧度,但是眉峰卻是一轉,看起來像是發怒的前兆一般。但是不多時他的臉色便風停雨霽,須臾間便恢復了他平日裡淡淡的神色,不再深究。反是端起碗來,不動聲色的繼續吃着。
這麼一番變化下來,看的白汐景的心臟也跟着一緊一鬆,最終只能嘆一句方思遠果真好本事,以後若是看誰不順眼就邀到府裡來吃飯,準能讓那人不嚇死也累死。
一頓飯吃下來,便已經到了星辰月朗之時。白汐景禮節性的和着方思遠他們道了別,就要回別院裡去,卻不曾想方思遠忽然開了口道:“我送你到前門。”
“不用,不用,兩家捱得這般近,我還是識得路的。”白汐景委婉的拒絕道,要知道方思遠的身份特殊,若是叫有心人看到,只怕會惹出諸多的麻煩事情來。
卻不想方思遠聞言後淡笑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是人都找得回去,不過是有話對你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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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弄得白汐景不知道該鬱悶前面那半句話,還是該詫異後面那半句話了。
最終,白汐景終是在方思遠的陪同下一起向着別院走去。只是,方思遠明明說了他有話對她說,一路上卻是未曾對她說上半句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默默的並肩走着。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尷尬,可是看着滿天星辰和聽着愉悅的蛙聲,白汐景也不知道怎麼了,竟是生出了一種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的想法,這樣的靜靜的走下去,即使不說話,也會覺得心情會慢慢平緩安寧。
曾經想着,她要找的那個人,不需要太高的地位,不需要太多的財富……需要的只是兩個人一起攜手白頭,求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