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衣如雪,黯淡了桃李芳菲。
“你……方……方世子!”紫衣女子的面容在看清方思遠容貌的那一剎那瞬間變得煞白,“不可能,不可能,方世子怎麼會在這裡?”
方思遠聞言,撐着的油紙傘微微一擡,面上卻無多大的情緒起伏道:“我爲什麼會在這裡?白芷心公主問的真是奇怪,剛剛公主不是自己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通我爲何在這裡的原因麼,怎麼這麼快就忘了?需不需要思遠爲公主重複一次,嗯?”
白芷心聞言身子一顫,想起自己剛纔那番“會情郎”的說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竟不敢去看方思遠究竟是什麼表情,咬着下脣道:“芷心,芷心只是心急小妹,一時……一時嘴快。”
方思遠壓根不去聽白芷心說話,只是對着一旁的白汐景微微點了點頭後,撐着傘向着臨近的方國行宮款步走去。
白汐景目送着方思遠離開後,這才轉身向着行宮內走去,這期間她卻根本沒有看白芷心一眼,身姿高傲而又冷漠。
“白汐景,你給我站住!”白芷心蒼白着一張臉,雙手緊緊地握成拳,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汐景的背影,似要噴出火來,“說!你爲什麼和方思遠在一起?”
白汐景聞言步子微微一頓,卻並未轉過身來,只聽她很淡很涼地道:“白芷心,你在害怕麼?”
“笑話!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哦,是麼?”白汐景聽聞白芷心這麼一說忽然輕聲笑了,清豔的臉上卻帶着一絲不以爲然,只見她左手微微蜷着放在脣邊,遮擋着自己脣邊的那一絲冷意,慢慢的側過了身來,高深莫測地道:“我還以爲你在害怕我把你的心上人搶走呢。”
“你!”白芷心被白汐景說中心事,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一時間只能跺了跺腳大聲否認道:“你胡說!”
“既然如此,那麼我和方思遠爲什麼在一起又幹卿底事?”白汐景說完便一甩衣袖轉身就離開了。可是卻不曾想自己走了不過五步左右,便被追上來的白芷心一把抓住了袖角,狠狠地往後一拉。
“白汐景,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跟你那狐媚子的母親一模一樣!”白芷心說完擡手錶要給白汐景一巴掌,卻不想白汐景頭微微一偏竟避了過去。白芷心扇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便被白汐景使勁的捏住了手腕,然後反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招呼在了白芷心微微扭曲的左臉上。
“啪!”的一聲,在這寂靜的雪夜顯得尤爲響亮。
“你居然敢打我?”白芷心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臉,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這十五年來明明只有她欺負她的份,現如今卻被白汐景這麼一巴掌的打了過來,白芷心的心裡又恨又氣,一瞬間居然懵了。
“打你又如何了?”白汐景面色清冷卻無比高傲的揚着頭開口道:“難不成只允許你欺負我,卻不允許我打你,這是何道理?白芷心,我母妃的壞話豈是容得你說得的!莫要忘了,我母妃雖不在宮中,卻仍是白國正統的王妃,而我纔是嫡出的公主!你算是個什麼身份,竟敢辱罵王妃,試圖毆打公主。我打你只是要你好好地記記白國的規矩,那麼……又有何不敢的?”
見白芷心一直捂着臉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樣子,白汐景卻忽然展顏一笑道:“白芷心,你所求的,並不是人人都想要的。與其在我這裡找茬,不如好好的找找自己的錯。當然,若是你不長記性的想要繼續招惹我,那麼,我也奉陪到底。這十五年來你對我的‘照顧’,我可是歷歷在目,不敢忘記呢。”
白汐景雖然一直在笑,可是聲音卻是如同寒冬般的冷冽,白芷心看着那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竟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竟然有一瞬間感覺到了眼前的人的驚人蛻變。見白芷心一直愣在原地,白汐景這才慢慢的轉過身去,繼續向着行宮內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杜康也早已經在恭候了,見汐景走進門來,忙在一邊的紅木椅子上鋪上了厚厚的毛毯,聞着屋裡的暖爐薰着好聞的清香,捧着杜康遞上來的溫熱的茶水,白汐景終於真心而又放鬆的笑了:“杜康,謝謝。”
杜康聞言輕輕一笑道:“杜康可當不起公主的感謝,現在的公主可是厲害着呢。”
汐景聞言詫異的挑了挑眉,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汐景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自己耳邊的碎髮慢慢開口道:“你看到了啊,我和白芷心。”
“嗯,看到了公主的所有英姿。”杜康認真的點了點頭,但是眸子裡卻是笑意。見白汐景驀地擡起頭來看向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杜康瞬間便知曉了白汐景想要問什麼,“公主便就是公主,這樣就好。”
杜康的回答沒有一絲詫異,沒有一絲猶豫,堅定而又溫柔。白汐景忽的覺得心裡暖暖的,她最信任的杜康也是那般的信任着她,不會懷疑,即使她有所改變。而且也因爲他自己剛纔還那般沉重而恐懼的心也漸漸平復了。
在薰香中漸漸熟睡的白汐景卻是在一陣輕微的說話聲中醒來的,房間裡燈火如豆,眼前那個人衣袖間帶起淡淡的木蘭香,睡的迷糊糊的汐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輕聲開口道:“哥?”
“嗯。”如香醇的美酒般的聲音輕輕的在汐景的身邊響起,“汐兒,對不起,哥哥來晚了,讓你一個人受了那麼多委屈。”男子伸出手將汐景的手重新放入被子裡,然後溫柔的爲她掖了掖被子,“哥哥斷不會讓你白白受這些委屈的,你放心。”
汐景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有些乾澀的眼睛終於漸漸適應了屋內的燈光,看着那一身湖藍色錦袍的俊逸男子正俯身爲自己蓋被子,汐景忽的展顏一笑道:“杜康都跟你說了?哥,我不委屈的,斷不能因爲我和大肇結下樑子,你身爲世子應該比誰都明白現在的形勢……”
汐景的話還沒有說完,白子譽卻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汐景的眉心道:“汐兒,你記着,在是白國世子前,我更是你的親哥哥。你可以向我撒撒嬌,受了委屈也可以在哥哥的肩膀上哭,不要總是一個人去扛所有的事情。”
白汐景聞言愣了愣,隨即微微偏了偏頭悶悶地道:“一個人……反正總是一個人……習慣了……”因爲總是一個人,所以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扛所有的事情。
感覺到白汐景身子微微的顫抖,白子譽的指尖忽的變的冰涼,連帶着那個叫做心的地方一陣生疼,這十五年來的記憶一一涌上心頭,這麼多年來不管不問,任由她被其他人欺負,現在卻要她來依靠自己,她又怎麼會呢?
想到這個白子譽只覺得心裡一陣苦澀,明明有千般理由、萬般藉口來解釋爲何自己會如此待她,可是聲音卻堵在喉嚨裡,怎麼也發不出來。
“哥,我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十年前只會對你撒嬌和哭鼻子的小姑娘了。”白汐景淡淡的開口道。不知道爲何,明明其實心裡不是這般想的,這麼十年來她最渴望的不也是回到十年前的那段日子麼,一直和哥哥在一起相偎相依,快樂而活潑。可是爲什麼現在的自己每每都要把白子譽往心的外面推呢?彷彿傷了他的心,她的那顆心便會得到救贖一般。
“是啊,我的汐兒已經長大了。”白子譽想要笑,可是脣角卻怎麼也勾不起來,“可是……”可是在我的心裡,汐兒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因爲只有這樣哥哥纔有理由一直守在你的身邊。這句話他開不了口說給她聽。
白汐景定定的看着白子譽,在那張極爲相似的面容上她似乎看見了他的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忽的碎成碎片,顯得孤寂而又蒼涼。可是,可是……可是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麼?是他執意要離開她的,是他,都是因爲他!在母妃離開自己後,他也選擇了離開,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漫長的黑夜裡慢慢地變得固執而扭曲。
“睡吧。”白子譽再次爲汐景掖了掖被子,然後轉身離開了,昏黃的燭光裡他的背影蒼涼的讓人不忍再看。
白汐景微微垂了垂眉睫,心裡也是一片波濤洶涌。是不是她理解錯了什麼呢?爲什麼明明是拋棄了她,而去追求自己最想要的世子之位的哥哥看起來並是不是那麼的……幸福?
一夜輾轉反側,自從白子譽離開以後,白汐景便失了眠不能入睡,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這才睡了過去,也才把白子譽那孤寂的背影忘記。
“公主,有人送了一籃白梅前來。”白汐景洗漱完畢,剛剛走到花廳準備用早膳之時,便有下人捧着一籃白如雪的梅花呈了上來。霎時間,整個花廳裡都浸滿了梅花的清香之氣。
“誰送來的?”白汐景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問道。
“小的不知。”那個丫鬟微微搖了搖頭,見白汐景蹙眉,忙開口解釋道:“今天早上在行宮的門前發現的這籃梅花,上面有一張紙條寫的贈與公主。”
白汐景伸手接過那張紙條,看着上面的題字那一剎那,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不會錯的,這個筆跡赫然便是出自葉凜。白汐景忽然想起了前一世方娉婷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葉凜,他那個人呀,你若是想要站在他的身邊,其實很簡單,只要對他來說你一直是有用的就行了。至於愛……也許這個詞他根本不懂,也不屑於去懂。”
看着那一籃的梅花,白汐景想笑可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心裡一片苦澀嘲弄的喃喃道:“看來這一世的我對他而言也許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