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這年的五月中旬。
這天上午生產隊召開雜交水稻試驗動員會議,有着在鎮上工作身份的鄭利堂應生產隊長之邀,也回到隊裡參加了這次會議。
會議的議題有兩點。一是生產隊要不要參加到雜交水稻試驗這項工作中去,按照公社的要求,大隊在所屬的13個生產隊上安排6個生產隊各劃出20畝水田作爲雜交水稻試驗田。大隊沒有象公社那樣硬性安排,而是先採取自願報名的方式,如果報名的數量不夠再由大隊直接安排。二是如果會議認可在本隊進行雜交水稻試驗,那麼試驗田該怎麼劃?劃那一塊地?
會議召開的非常順利,參加會議人員中的大多數,都對試驗田充滿着信心,並一致推薦將生產隊最南頭的靠近大運河的最好的那片水田拿出來做爲試驗田。
“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呀!現在水稻才畝產400斤,如果真的能夠畝產800多斤,那可真的解決了咱的吃飯問題”,“如果真的這樣,那我們不是能夠天天吃上米飯了,唉!想想都美好,這麼好的事,我們一定要支持”,鄭利堂自我感覺良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利堂,就是不一樣啊,到底是到鎮上工作幾天,說出話來有模有樣的啊”,“你的想法很好,我表示贊同”,生產隊在表揚鄭利堂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既然,隊長已經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家也就坡下驢表示同意了。
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人表示不同意見那是絕對的不識相的。雖然說是最基層的一級組織,看得出大家對官場的套路還是掌握的非常到位的。
既然會議開得如此成功,那隊長安排一起吃個飯也就成了一種理所當然。
當然,隊長也是靠掙工分來養家餬口的,要他自己掏錢來請大家吃飯也是不太現實的,那麼怎麼處理這事?按照生產隊會計的話來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隊長會自有安排的。
中午飯是在鄭利堂家吃的。吳州鄉下將這種大隊或生產隊幹部找個理由一起吃的飯叫“碰頭”,這既將一起吃飯表述的含蓄,又爲一起吃飯找到了理由,"碰頭、碰頭”肯定是爲了商量事情的。如果不知其中的道道的話,在鄉下聽到“今天生產隊幹部又碰頭了”這句話 ,肯定會認爲這些人工作是如此這般的認真積極,可鄉親們聽到這話就知道這些人又用生產隊的錢吃飯了,雖然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是不知道他們吃飯的錢是如何搗鼓出來。碰頭居然能與吃飯掛起鉤來,真的不能不折服於他們的“發明創造”。
也就今天這頓飯,才讓生產隊的幹部們知道,鄭利堂家一直保存着祖上傳下來的一罈老滷。
爲了保存住這壇老滷,冬天的時候他將罈子搬到屋外,一個月倒進鍋裡燒開一次,春夏秋天的時候,他用麻繩將罈子吊在自家院子的水井裡,每半個月燒開一次。如此一來,那壇老滷保持住了新鮮,並在不斷燒開的過程中使得滷水的濃度更加厚重。
今天,鄭利堂膽敢拿出老滷讓老婆滷上一隻鴨子,其實,他心裡是做好了準備的。
那天中午,作爲公社食堂掌大勺的鄭利堂,聽公社幹部在飯後閒談時,說是現在的政策可能要向允許老百姓利用閒暇時間做點小生意這方面轉移,並說在臨江縣其他鄉鎮有不少人已經有所動作了,並打聽到動作最快的就是秦巷古鎮的邵松林了。
鄭利堂打聽到的邵松林做鹽水鵝的信息是準確的。
早在省城的時候邵松林就聽到了這方面的風聲,這次受秦衛國事的牽連回到老家沒到半個月,他就決定將自己做滷菜的手藝繼續做下去,不過他的老滷不是家中留存的,而是從省城專程用鐵皮油桶捎回來的,這老滷就是手藝的靈魂所在,人到哪要必須帶到哪的。有着省城這幾年大飯店的深造,邵松林的手藝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尤其是在做鹽水鵝這塊,他已經在省城獨樹一幟,名聲鵲起。
如今重又踏上家鄉土地的時候,他大顯身手的決心已經下定。可決心歸決心,面對現實的時候,他心裡還是有那麼些不踏實,畢竟上面這方面的政策還不是特別的明朗。
“要不咱就先試試,如果有人管,咱就不做,沒有問的話,咱就放心大膽地做”,那天吃完早飯邵林平和李祥雲商量着。
“林平他爸,我看這樣,你夜裡做,我早上或晚上拿到街上買”,只要我們不影響去生產隊上工,應當就沒有人找我們的事的”。邵松林覺得老婆話不多,但還是挺在理的。
兒子邵林平回到老家沒幾天,就到鎮辦磚瓦廠食堂做飯去了,邵松林打心眼感到那樣的活計真的委屈了孩子,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先幹着再說吧,總比閒在家裡強。
在和老婆商量好的第二天一大早,邵松林一邊推着那輛從省城帶回來的鳳凰大架自行車,一邊對李祥雲說道,“我到開陽湖去採購食材了”。將去買東西說成“採購食材“,邵松林是到了省城以後才學會的,今兒個猛一說出口,不僅李祥雲覺得有點怪怪的,他自己也感覺彆彆扭扭的。
在十二里外的開陽湖東岸,雖然是水草茂盛的季節,可湖邊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熱鬧。
晨霧飄繞着的湖面上,時不時傳來魚兒跳出水面的響聲和岸邊青蛙跳到河裡的聲響,堅持着在湖邊養着鴨和鵝的幾戶人家的房屋,彷彿隨着湖水的波動而搖晃。邵松林心中不免產生一種淒涼感,曾經多麼鬧騰的開陽湖怎麼成了這個樣子。習慣了早起的湖邊人家,並沒有因沒有生意而偷起懶來,他們早早起牀後,先是打掃屋內外衛生,然後就是給自家飼養的家禽餵食,最後纔會給自己一家人做起早飯。這是吳州人家一直以來都沿襲的生活習慣,無論是鄉村還是城鎮都一代一代地傳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