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礦食堂服務員李晴一個勁兒到後廚催菜,鄭興旺已經準確地感知到今天的飯菜肯定是很符合這個大人物的口味的。
“鄭科,今天那個大領導可能是你老鄉呢!我聽他講話跟你差不多!”,李晴送完菜來到後廚時無意中說的一句話,鄭興旺卻很敏感地拾進了心裡,於是他決定最後一道湯也由自己來做,而且原先計劃中的酒糟蛋花湯改成白蘿蔔豬肺湯,至於爲什麼要這樣改,鄭興旺完全是憑的感覺,你讓他說出個理由他肯定是說不出來的 ,當然了,既然是鄭科的決定,別的人也就不會再有什麼看法和意見,再說了,即使別人有想法也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爲這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去操一點心的,全程都是由鄭興旺自己置辦的。食堂的大冰櫃裡的豬肺放的位置鄭興旺是非常清楚的,也是不會有人隨便去動它的,原因很簡單,食堂幾乎所有的大廚們都對那不感興趣的,這個豬肺也只有鄭興旺能夠擺制的好。鄭興旺心裡清楚的很,這掛豬肺是昨天才放進冰櫃的,那是自己花了盡四個小時才處理好的,光那麪粉就用掉了有二斤多,自來水用了也不會下於一噸的。冷凍了一天多的豬肺新鮮是可以保證的,更主要的是這麼短的時間豬肺還沒有達到深度冷凍的程度,取出來涼水一衝基本上就可 以用菜刀切割成自己想要的形狀了。
平時,食堂那些大小廚師們基本上都是見過鄭興旺做過這道白蘿蔔豬肺湯的,但他們今天明顯地感覺到鄭利堂今天的操作比往日複雜了許多,這主材原先就是白蘿蔔和豬肺片,今天卻多出了三顆蜜棗,而那湯料包裡卻又加進了一小把的糯米,那湯熬製的時間上也由原先的燒開後慢火五分鐘改成了十分鐘,鄭興旺那一番讓大小廚師們雲裡霧裡的操作後,那出鍋的湯很顯然比原先的增白了四分,那濃濃的香味裡又多了點甜頭,不要說,鄭興旺手裡那把切碎的嫩蒜花仙女散花般灑到湯的表面的時候,包括李晴在內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嚥下了一口口水,同時對着鄭科長輕輕地鼓起掌來。
如果說,涼菜裡的那盤鹽水老鵝已經讓今天的大領導有話要講,甚至想認識一下今天的廚師的話,那麼這碗醇香濃郁的豬肺湯,大領導在被徹頭徹尾地征服了的同時,心裡有一種想家的感覺,甚至想哭的衝動。走南闖北,經歷過無數高檔宴席的他,深切地感受到今天的這碗湯,勝過了無數的山珍海味,那似曾相識的味覺在他的腦海裡遊蕩,是那個冬天,是那次到親戚家坐大席,是拉着媽媽的衣襟,是姥姥往自己嘴裡喂着的湯;這湯又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爸爸在大木盆裡用麪粉搓洗着豬肺,想起了自己用水瓢幫助爸爸往豬肺裡灌水,更讓這位大領導意識到的是,今天的這位大廚百分之百是自己老家的人。
那湯上桌的時候,所有人飯已經都吃得差不多了,但那大領導喝完一口湯後的表情,很明顯地告訴其他人,要麼他會繼續喝第二口,要麼就是有話要說,深諳酒場之道的所有人,神情是那樣的統一,微笑着向大領導的方向前傾着腦袋。大家的猜測沒有錯,他是有話要說,只見大領導微笑着雙手合實在嘴巴的下面,對着餐桌上除他之外的最高領導彭州礦務局局長說道,“有個不算成熟的想法,可以說說吧?”,局長忙起身道“您說,您說!”。“方便讓今天的廚師來一下不,我想當面向他表示一下感謝!”。
這一感謝不要緊,七個人加上鄭興旺又喝去了二斤白酒。鄭興旺雖然到礦上已經五六年的時間了,但他與其他老鄉不同的是家鄉話一點沒有變,彭州話只能聽懂。李晴到後廚來叫鄭興旺的時候,他已經整理好衣帽和其他大小廚師們準備吃飯了,聽說領導叫他過去,忙放下筷子,對於這樣的場合已經習慣了的鄭興旺心裡有數的很,這會領導叫過去肯定是不會是因爲飯菜有什麼問題,再說了,今天的飯菜都是自己親自來做的,這點自信沒有那就不叫鄭興旺了。進得招待室,鄭興旺一句“領導有什麼指示”一下地拉近了他和這位大領導的距離,雖然鄭興旺說這話的時候的眼睛是向着礦長說的,只是將餘光給了大領導。沒等礦長作出反應,大領導就將鄭興旺拉到自己身邊,“小青年,今天的菜是你做的?”,“你是吳州什麼地方的人?”,“對對對,那個豬肺湯你是怎麼做的?”。一切都在大領導的意料之中,唯一讓大領導感到意外的是能夠做出這麼出衆的淮揚菜的大廚居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
那天大領導是拉着鄭興旺的手走到車子跟前的,這讓周圍大大小小的頭頭們不免有那麼點的尷尬,當然了,被大領導拉着手的鄭興旺也是非常的不自在的,他明顯地感覺到那麼多的領導在注視大領導的同時,也在注視自己,不過那眼神絕對是和看大領導的眼神有差異的,至於到底差在哪裡他也不知道,就是感覺他們的眼光從大領導的身上轉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是非常的不自然的。大領導上車後,緊跟後面上車的礦務局局長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破天荒地與鄭利堂的手握在了一起。和大領導拉着手走了那麼一段路都沒有緊張的鄭興旺,這會的手心是冒出了汗的,事先有人問他和局長握手時的感覺時,他只說了句“局長手肉肉的”,就不再說什麼了,至於他當時的真實感受也許就是如他所說,另一種可能就是他不想過多地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地糾結,他清楚地記得局長和自己握手時,那些礦領導的表情都不是那樣的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