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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州劇團是正規事業單位。

劇團是有宿舍的,男生宿舍在女生宿舍的後排,中間也就隔着一條兩旁是綠化帶的水泥路。

按方向來說,也就是說男生宿舍在女生宿舍的北面,男生和女生宿舍又都在劇團的北面。以劇團大門爲中心軸線,東面是劇團的排練大廳,很大的一個禮堂,在吳州是屬於絕無僅有的,禮堂內有坐位有舞臺,站在舞臺上是看不清座位中間那排往後的人的。大門西側則是劇團的一個球場,原則上講這個球場是按照籃球場地的規格來設置的,只是在西北角的那片與劇團二層辦公小樓相臨的地方放上了兩張用磚和水泥構成的乒乓球桌子。

春夏之交的吳州是最美好美妙的季節,空氣是輕柔溫暖的,氣息是溼潤香甜的,就連這個時候的自行車的鈴鐺都比任何季節都來的清脆響亮,鈴鐺還是那個鈴鐺,只是這個時候的騎車人身姿是那樣的輕鬆矯健,撥動鈴鐺的手更加輕盈靈動罷了。

經過春天的復甦,萬物都是那樣的元氣滿滿,充滿着昴揚的鬥志。

劇團門前的那排柳樹,較往年的這個時候來的更加挺拔翠綠。

那帷幕帳簾般的垂柳,早前這個時候只是在人們的頭頂高懸,而這會已經出落的直打着人們的臉了。以至於政府抽調市園林局的人員專門修治市區主幹道的柳樹。

邢會計穿過作爲行道樹的那兩排柳樹,去對面的那條街上給自己的父親買了四毛錢的“金剛臍”。

據說這“金剛臍“起源於江蘇鎮江,也有說是鹽城,但得以流傳推廣卻是在吳州,並一躍成爲吳州的特產之一。

它以鹼發麪、老式烤爐、木炭烤制的老傳統手藝製作,深受上至高官達人、下到平頭百姓的歡迎。

這金剛臍外表金黃、六瓣勻稱,有着類似麪包的香味,也有很明顯的鹼味,甜甜的,軟軟的,又很有韌勁。

金剛臍馳名的訣竅全在手藝和火工上,製作金剛臍的時候,將加油的麪粉揉成小團,呈饅頭樣,用刀輕輕切成六角形,然後貼進爐壁或推進烘爐,一會兒就飄出香味,剷下就可以吃了。

“六角錚錚的金剛臍”,吳州人常藉此話來揶揄太死板、不懂得變通的人。

邢會計買了“金剛臍”並沒有回女生宿舍,而是直接去了男生宿舍。

時間是中午一點多兩點不到的光景。

夏天的劇團要到下午三點那片才上班的,這個點正好是團裡所有人午睡的時候,對於這點邢會計是知道的,但她想既然大中午的已經出來了,走過了男女生宿舍中間的那條過道也就到王小二宿舍了,所以也就沒顧那麼多,徑直去了王小二的宿舍。

早些年在沒有成名之前,王二小也是和大夥一樣住三人一間的宿舍。

搬到男生那排宿舍緊東頭的那個獨立的個人專屬的宿舍,也才兩年多一點的時間。

那排房子的東南角的那棵大榆樹,從它那一個人基本抱不過來的樹幹來看,樹齡起碼得五十年以上了,王小二在宿舍的牀頭正好就在東南角的地方,所以說整個一排宿舍中,每年夏天的時候這間屋子是最涼快的一間了。

邢會計並沒有通過那排宿舍的中間通道去到北面的宿舍門的那面,而是來到那棵大榆樹樹蔭掩蓋下的王小二宿舍的窗口。

因擔心這個時候王小二正在睡午覺,邢會計走到那大榆樹底下時,本能地站住,用右手往自己的臉上扇着風,扇了有十分鐘的樣子,她擡起的左腳又放了下來。再等會吧,她自己勸着自己。

大約兩點十五分的時候,她感覺實在有點受不了了。

雖然這個點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大榆樹下面還不算太熱,剛纔扇是走路走的熱了。

讓她受不了的是宿舍前面路邊的楊樹、柳樹上的“知了”的刺耳、傷腦的叫聲。

再三猶豫之後,她還是來到了王小二的窗前,往裡看去淺藍色的、洗得有點發白的家織布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她踮起左腳尖想往裡面看看,已經有點偏西的太陽的光線,直楞楞地照在那窗戶玻璃上,那反射回來的光線帶着熱浪般地直刺眼球,她什麼也看不到。

或許是邢會計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驚動了屋內人。

在邢會計左腳尖累了、右腳尖剛剛踮起的時候,裡面傳來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音。

“沒事,這個點不會有人的”,“我怎麼感覺窗口還是有人啊!”,“你太緊張了,是心理作用”,對話的聲音讓人感覺到都是在刻意壓低着喉嚨。

邢會計並沒有全部聽清王小二說話的詳細字眼,只是對內容有一個大概的估猜,但那女人的聲音,她是聽得十分真切的,這可能就是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感應和想通吧。

邢會計眼球子一翻眉頭一皺,“這怎麼可能?這個時候王嫂子是不會來劇團的”。想着想着,她感覺心裡一陣的不舒服,雖沒有到十分噁心的地步,但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襲上腦門,這味道有失望更有醋意。

邢會計的動作並沒有因腦門的上頭而粗魯起來,她放輕放慢的舉動幾乎沒有一點的聲響和動靜。到是這時一隻沒看清即使看清估計邢會計也叫不出名的大鳥在大榆樹頂上一聲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的叫聲,熄滅了所有“知了”的狂躁,一瞬間整個劇團一片寂靜,靜的讓人有點可怕的那種。

此時邢會計的位置是在窗戶的西角,她再次閉上左眼由右眼專注地順着窗簾僅閃出的那條細縫歪着脖子往裡面瞅着。

忽然的寂靜也讓屋子裡的倆人誤以爲剛纔的驚嚇那是多麼的多餘。

這會在上面的國營飯店女服務員在王小二的身上也是加快了動作的頻率與幅度。

透過外面的寂靜,邢會計聽到了裡面“吱嘎吱嘎”的聲響,按道理邢會計透過那細縫應當看到的是國營飯店女服務員白白的身子的,可進入她微迷着的右眼的卻是一張白的發黃的被單在上下左右掀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