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家人,應對外人的理由,其實早已經爛熟於心,儘管自己是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而被開除回來的,那找的理由也得冠冕堂皇一些,怎麼着也得給自己硬撐個面子。
從那大柳樹往西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就能夠到王小二在鄉下的家了,可他今天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有句話叫“近鄉情更怯”,他的這個“情”字和“怯”字應當比這句話原意中的“情“來得更復雜了一些,“怯”得更有內涵一些。
因這“情”和“怯”字,走路的速度比正常的行走慢了將近一半。
另一個讓他慢的原因卻是那緊緊跟着他的那條狗,如果這一個跟字不能表述這條怎麼甩也甩不掉的狗的話,那用一個纏字基本就能夠表達出那狗怎麼趕、怎麼打也不走的意思了。
天生對狗就沒有什麼好感的王小二,不知什麼原因就被這髒不拉幾、灰不拉幾的狗給盯上了,這王小二走,那狗就跟着往前走,這王小二停,那狗也保持着那段距離自覺地停了下來。
走的過程中,王小二用土塊砸它、用木棍趕它,它也只是一味地躲避着,基本沒有對着他叫上一聲,吼上一陣,無論王小二怎樣地對它,那尾巴都沒有停止過搖動。
看得出,王小二是被這狗的反常舉動搞得頭皮發毛了,他不再攆它,也不再回過頭來看它,只顧着低頭推着那大架自行車。沒錯,從吳州到金灣他一路是騎着的,而這一段,他確確實實是推着的。
到家後,家裡人的反應和莊上人的舉動讓他感到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更讓王小二不能理解的是他的媳婦聽說這狗的情況後居然讓他別再趕這條狗,於是這狗就在王小二家留了下來。
這條狗,起初除了它緊跟王小二回家的情形讓人感到不能理解外,其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日子就這樣索然無味地過着,只是這條狗不管他王小二的心情如何、日子過得開心不開心,它好象所有的事情就是緊跟着王小二的身邊,白天如此,晚上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晚上它只能趴在王小二房間的門口,而不能進入房間。
日子久了,王小二便不再覺得這狗的討厭,反而是自己對狗產生了一種依賴,無論去哪裡都必須帶着它,其實,也不是他刻意去帶它,而是他不帶它,它也會主動跟着他去的。
於是,在王小二唱戲的地方,便總是有着這條狗的影子,時間久了,有好事的人,就着王小二的名字給狗起名“王小三”,簡稱“小三”,那時候還沒有將小情人稱作“小三”的說法,估計要有那說法的話,那狗的名字應當不會仍叫“小三”的。對於“小三”的叫法,王小二一點也不感覺不好,自己也跟着叫起了“小三”。
跟了王小二近半年的那條狗,便有了似正式非正式的名字“小三”。
關於“小三”救王小二一命的故事,王小二不止一次在唱戲的過程中穿插着給聽戲的人講過,而這個時候那“小三”總是趴在王小二的右腳旁,神情高傲地看向那些聽些的人。
如此一來,王小二的形象在人們的印象裡便又更加的豐滿起來,劇團紅人、睡過副局長的女人、唱戲唱得非常好、有個過命交情的狗“小三”。
“小三”救他命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可王小二每次講起時,話語裡還是充滿着對“小三”的感激,他的語調、神情和麪部表情告訴人們,他說的事情是真實的,沒有半點加油添醋,更沒有絲毫的虛構。
說是那晚唱完戲騎着車回去的時候,他眼前看着光亮一片的硬棒地,原來是平靜的河面,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頭就栽進水裡,生在水鄉長在水鄉的他卻是旱鴨子一個,他掉下去的地方雖然不是太深,錯就錯在他掉下去時候的姿勢不對,更要命的是他那個從劇團帶回來的,每次出門都必須掛在肩上的淺黃色帆布包的揹帶將他和自行車連在了一起。
清醒的情況下,只要將頭一縮就能夠從中解脫出來,要命的就是不會游泳的他,嗆了幾口水的他,彷彿已經感覺走到了死亡的邊緣,在那雙手本能地亂撲騰的同時,他感覺看到了許多已故的親人正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甚至有人的手都快拉住他的手了。
那人的手並沒有真實地拉到他的手,他感覺到的是“小三”在用嘴咬着他那淺黃色包的揹帶,他能夠感知到“小三”爪子在自己背後扒動着,順着“小三”那爪子往後的勁,他本能地往後一低頭,人就站了起來。
原來那河邊的水還沒有到自己的胸口。
微笑着向自己伸手的已故親人不見了,天空的月亮是那樣的皎潔,只是臉上的水珠讓那月色略顯朦朧,被“小三”拽到岸邊的他這纔想起來,自行車還在河裡。
在跟聽戲的人講到這兒的時候,他是說自己沒有再去河裡撈自己行車,而是直接和“小三”走着回家的,但真實的情況是仍然讓“小三”和他一道下河將自行車撈上來的,他將頭悶進水裡拉自行車的時候,左手是緊緊地拉着“小三”的右前腿的。
在鄭利庭家唱戲的這天晚上,傍晚來的時候,“小三”是和王小二一起來的,一個騎着自行車,一個在前面攆着自行車。
吃晚飯的時候,王小二也是清楚地知道並看見“小三”也在身邊的,可就在《秦雪梅》開唱不久,他用眼的餘光感知到“小三”是擠出了不算擁擠的看戲人羣的,之後就沒有見它再次回到自己的右腳邊。
正唱着的戲是不好停下來自己找或讓人去找狗的,等到最後一句唱詞的餘音沒有散盡,他便用眼睛四下地尋找起“小三”。
令他和鄭利庭家一起幫忙找狗的人感到失望的是找了近兩個小時都沒能見到“小三”的影子,沒能聽到它的一點動靜,王小二隱約能夠感知到“小三”肯定是出事了。